過分嚴寒的冬天里,日光淡薄得只剩一層淺金,照不化琉璃碧瓦上的積雪,也不能令人感到絲毫暖意。
為防止雪積得太厚,宮里的宦官們開始踩著梯子上屋頂清理上面凍硬了的冰雪,就是這個當口,宛江的吳氏女進京了。
宛江是吳家的祖宅所在之地,貴妃的這個內侄女,是吳岱在宛江的庶弟的長子所生的女兒,自她入宮,便在貴妃身邊,常與嘉王同進同出。
倪素一直將李昔真的話謹記在心,卻一直未能找到為其傳話的機會。
隨著嘉王與貴妃走得越近,朝中的局勢一變再變。
吳岱曾與魯國公,潘有芳是一路人,吳岱未必沒有私下里攥握一些他們的把柄,而貴妃作為吳岱的女兒,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陰私。
但顧忌著許多事都曾有吳岱參與,貴妃在嘉王面前還是留了心眼,并未全盤托出,只是提起了一樁吳岱無關的正元十三年的滅黃案。
正元十三年,重州發大水,淹沒良田無數,大批難民一路南逃,時任蓉江制置使的劉廷之正奉命追擊一股在蓉江府造反的起義軍。
然而蓉江府的起義軍頭領十分狡猾,而劉廷之身為文官,從來紙上談兵,他連連錯失剿殺蓉江府起義軍的機會,以比對方多出兩倍之余的兵力,卻受重創。
劉廷之心中憂懼,生怕回京受裁,正逢重州大批難民欲往蓉江府,劉廷之在路上遇見,他邪念頓起,令人喬裝潛入難民之中,散播官府貪了賑災款項,而蓉江府起義軍有千萬之財,可以養眾人之難,若去投奔,必有前程的謠言。
其中有個姓黃的年輕人為此而意動,號召眾人投奔蓉江府起義軍,劉廷之得此消息,立即舉兵屠殺數百人。
在劉廷之上奏朝廷的奏疏中,那個姓黃的年輕人成為從重州來的造反起義軍的頭目,而那幾百名難民,板上釘釘,成為了跟隨姓黃的造反,投奔蓉江府義軍的人。
劉廷之因滅黃案而免受朝廷責難,從正元十三年到如今,今年升任樞密副使。
正元十四年,南康王病逝,其嫡子繼承魯國公爵位,在吳岱與潘有芳之間,與潘有芳走得更近,致使滿裕錢莊逐漸從吳岱手里,轉到了潘有芳手里,也是這一年,劉廷之被調任代州做轉運使,因為其輕易瞧不上人的傲慢本性,他曾擅自想動滿裕錢莊的生意,魯國公與潘有芳怎會放任他動了自己的財路
為了拿捏住劉廷之,他們頗費了一些力氣才查清楚滅黃案有異,到正元十五年才厘清此案的原委,但他們并不聲張,而是令當時的代州知州以此事要挾劉廷之,要他這個轉運使為他們的利益行方便。
吳岱不滿魯國公使手段讓潘有芳接手滿裕錢莊,暗自探得此事的關鍵人證,卻因到底還與他們在一條船上,并未發作。
所謂關鍵的人證,就是當年追隨劉廷之到過蓉江府,也剿過起義軍的親信。
“劉廷之已經被關入御史臺大獄里了”
國公府中,魯國公端起茶碗又放下,轉過頭見潘有芳坐在那兒出神,“立譽”
“啊”
潘有芳后知后覺,抬起頭,見魯國公神情不快,他道,“國公爺,他的事兒咱們幫不了,畢竟鐵證都握在蔣先明手里了。”
“立譽,你別忘了,他平日里與你走得近,滿裕錢莊的事他也知道不少”魯國公有些坐不住,起身來回踱步,“再說那蔣先明,此事指不定又是孟云獻故意推給他去查的,你也知道蔣先明這個人,他是個死腦筋,又受官家器重,之前咱們就知道他在查滿裕錢莊的暗賬,吳岱得了癲病,代州的那幫官員被處置了,這件事就沒下文,但這并不代表,他蔣先明就放棄查下去了”
“劉廷之犯的是死罪,按大齊律,他家中要男兒被流放,而女子充入教坊司,但我已經將他的幼子藏住,這消息,應該已經送去御史臺大獄里了,他應該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
潘有芳與劉廷之深交之后,也算得好友,此番劉廷之被下獄,朝中也有了許多于他不利的傳言。
“話雖如此,可若是他還是抵不住嚴刑,被蔣先明撬出什么”魯國公皺著眉頭,“這些天,與你走的近的官員,都被孟云獻狠狠打壓了一番,咱們若再如此被動,可就不妙了。”
“御史臺又不是夤夜司,若劉廷之進的是夤夜司,我還真怕他吐出什么,”潘有芳扯唇,“蔣先明的確不能再留,國公爺有一句話說得很對,我對蔣先明,的確是有些了解的。”
魯國公聞聲一頓,他捋了捋胡須,盯住潘有芳,片刻,他神情緩和許多,“是啊立譽,我怎么忘了,若沒有你,他也不能青云直上,坐穩御史中丞的位置,你說說,你預備如何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