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譚判院再無話,他抬起手來,幾名皂隸立時將一張春凳抬上來,他們鎖著倪素的雙臂,將她押到春凳上。
他們毫不留情,壓著倪素的后腦,令她的臉頰抵在冰冷的凳面,即便她沒有掙扎,但這依舊是他們施加給她的一種令人心中屈辱的威懾。
“倪姑娘”
這道聲音熟悉,但倪素被皂隸制住,不能回頭。
青穹在大門外被皂隸攔著,他一聲聲地喊,只見正堂上立在春凳兩側的皂隸已經舉起笞杖,他拼命地想要往里鉆,卻被守在大門前的人照著腹部狠踢了一腳。
青穹踉蹌后仰,周挺立時伸手將他扶穩,隨后看向那守門的皂隸,“誰準你傷人”
周挺穿著夤夜司的袍衫,皂隸哪敢得罪,他一句話也不敢說,低下頭去。
周挺認得這個青年,他在雍州就常跟在倪素身邊,此時他的頭巾松散,露出半個光禿禿的腦袋,所有人都在看他過分蒼白的臉,以及那雙怪異濃黑的眼睛。
“你是進不去的,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周挺松開他,說。
青穹眼眶憋紅,他抬起頭,眼睜睜地看著正堂上,一名皂隸手中的笞杖打下去,一霎人群寂靜,所有人都聽見笞杖落在血肉身軀上的悶聲。
這不是倪素第一回受刑,但她依舊沒有辦法不去恐懼這種幾乎要碾碎皮肉筋骨的疼,她渾身都在發抖,雙手指節緊繃,本能地抓住春凳的邊緣。
又是一杖落下,她終究還是忍不住慘叫出聲。
極致的疼痛傳遍四肢百骸,寒冷的冬日,她吸入的每一口氣都在狠狠地擠壓著她的肺腑,越是疼,越是怕。
然而笞杖毫不留情地再度落下,她眼瞼滿是淚意,沒有血色的唇顫動著,她覺得自己是離了水的一尾魚,在人的彀中,被尖銳的魚鉤扎破了口舌,除了痛叫,什么話也喊不出。
玄黑的氅衣包裹著她的身軀,鮮血浸濕衣擺,滴滴答答的,刺目殷紅。
“譚判院”
周挺發覺不對,他立時走進去,“您打得過重了”
杖刑有杖刑的門道,周挺在夤夜司多年,他刑訊過的人數不勝數,如何看不清那皂隸的手段有異,“她是來伸冤的,大人如此重刑,難道是想打死人嗎”
譚判院識得這位夤夜司的周副使,自己這點手段沒能逃得過此人的法眼,他的臉色一下有些難堪。
“將人打死了還怎么伸冤”
“倪小娘子一個弱女子,譚判院為何下死手”
何仲平一聽到登聞鼓院的消息,便急匆匆地趕過來,他連衣裳也顧不得換,“譚判院誰準您徇私枉法您究竟在怕什么是怕這樁案子您擔負不起嗎是怕得罪了誰嗎”
“大人如此,是要偏私嗎”
與何仲平一道來的那些年輕人也憤聲道。
人群里不平之聲漸起。
“她是在雍州上過戰場,救治過軍民的女子如此可敬之人,怎能由大人您如此對待”
“大人若要打,我們來替她”
“對我們來替她”
才因為丁進的罪書而被放出夤夜司的這些年輕人,又在這登聞鼓院大門外,鐵了心地要代倪素受刑。
這多像是那日,
倪素為兄長在此受刑,他們這樣一群人,也曾如此為她,為兄長,幾十余人在鼓院一同受刑。
那時,她身邊還有他。
倪素痛得神思恍惚,泛白的唇卻扯了扯。
“放肆”
譚判院站起身,肅聲道,“她口口聲聲,稱其亡夫徐景安為靖安軍舊人,爾等又是誰你們與靖安軍有何干系想要代人受刑,你們還沒有這個資格”
上一回,何仲平尚能以倪青嵐摯友的身份入鼓院受刑,但這一回,牧神山舊案牽涉巨大,沒有人可以代倪素受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