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工整,有的凌亂,摩挲著這些字跡,仿佛能觸摸到少女鎮定壓抑著,卻依舊瘋漲乃至瘋狂的愛。
想起她當年總是漠然淡定的樣子,看著自己時從不多表露一分的情緒,他以為她當真沒有情緒,也當真對他毫無感覺。
原來十七歲少女那雙清淩的眼有多么平靜無波,心底就有多么熱烈和澎湃。
而她要怎么隱藏那種熱烈和澎湃是一次次用心底的烈火焚燒自己,再以冰水澆灌,一次次地失控,再一次次地竭力克制,一次次在黑暗里放縱,再一次次割裂掉那些情感,偽裝成旁人所看不出的模樣,才敢站在陽光下
原來,他愛她十年,卻從未徹底了解過她。
緩慢而沉重的腳步聲從背后靠近,他聽見她平緩的呼吸,站起來,將那副柔軟的軀體擁入懷里。
他本該是歡喜的,原來他們從十年前就兩情相悅,原來他早就擁有了他想要的。
她喜歡他,無論過去與現在。
可他卻連一個勉強的笑容都擠不出來。
喉嚨仿佛被哽住,他知道自己想問些話,腦子里的想法卻被抽空,只是抱著她,越抱越緊,像是要揉進骨血。
最近天氣總是陰沉,偶爾有雨,天說黑就黑,甚至看不到夕陽。
兩人依偎著坐在陽臺邊的毛毯上,全靠一盞落地燈的光來照亮。紀璇盤著腿,腿上擱著那個糖果盒,里面是被撿起來放好的99顆星星,和那張寫滿他名字的紙條。
“你知道的,從小我奶奶就不喜歡我,覺得我一個女孩,以后的用處也就是嫁人生子,伺候公婆,給別人家傳宗接代。”紀璇用手指撥弄著盒子里的星星,低著頭,“奶奶不喜歡我,我爸對我也就不親,他就是個媽寶男,什么都聽奶奶的。整個家里,會疼我愛我叫我寶貝的只有媽媽。”
“剛六歲那會兒,奶奶不想我念書,是教育局領導找到她,告訴她這是國家規定的義務教育,不讓我讀書就犯法,她才不情不愿地送我去上學。”
“后來我拼命地學,就是為了讓她知道,我比那些男孩子更優秀。我用全市第一的成績考進一中,校長親自來家里拜訪,讓她覺得特有面子。”
“但在她和我爸有限的眼光看來,我學習好,未來能有個好工作,都只不過是為了嫁個更好點的男人,給她換更多的彩禮。”
“上高中后我漸漸明白了,我要做的不僅是證明給他們看,未來我還一定要逃離這里,逃得遠遠的。只有遠離他們,我才能擺脫被安排的命運,不用作為籌碼和生育工具,當一個有尊嚴的人。”
“所以秦肆,那時候的我只有一個目標,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拼命地學習,每提高一分,就是離他們更遠一些。”她緊緊捏著一顆星星,“所以我不能分心,不能讓自己出錯。”
秦肆握住她的手,溫柔地掰開她緊攥的手指,“對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以為他只是在靠近喜歡的女孩,也許是有些浪蕩不羈,離經叛道。但如果她不喜歡,至多給她造成些困擾,也不算太多,把他當只蒼蠅拍拍就算了。
后來他逐漸做到了,他靠近了她,她對他從一開始的完全冷漠,到偶爾會流露出一些溫暖。
他以為他們算朋友,也僅僅是朋友,他很清楚兩人的感情并不對等。他要的是愛情,她能給的只是一點點友情。
但那一點點就夠了,既然能從無到有,便也能由少變多。
可現在他終于明白,他的每一次努力靠近,對她來說并不只是困擾,而是煎熬。
紀璇搖著頭笑了笑,從盒子里捧出一把星星放在他掌心。
“我不想告訴你,就是怕你內疚。”她在他手掌里數星星,“秦肆,你這個人其實一點都不灑脫,只是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一點點事你都能放在心里,很久都過不去。”
男人苦笑著扯了扯唇。
是啊,要不怎么能愛她這么多年
“其實我的苦難跟你沒關系,我出生在什么樣的家庭,擁有什么樣的家人,又不是你能決定的。我不告訴你,你就沒義務要知道。”她笑了笑,終于從里面找到一顆金色的星星,拿起來,在燈下閃閃發光,“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
“你不是好奇那張照片嗎”紀璇仰頭望著他,眼睛里帶著終于坦白的釋然,“那天是班長的升學宴,我吃完午飯從酒店出來,喝了點酒,很想你,然后陰差陽錯地走到那家奶茶店門口。
“就是你第一次給我買珍珠奶茶的那家店,老板說我們很配,她以為我是你女朋友。
“那天有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男孩也給女孩買了珍珠奶茶,我就哭了,哭得特別特別傷心。”
“你走之后,我一直忍著沒哭過,我逼自己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甚至比正常人還要麻木。可是那天,我覺得全身繃著的力氣好像都散了,我在那哭了一個小時。
“許鑫然只是剛好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