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輔導功課反復折磨到懷疑人生的連大人,在第二天上早朝的時候仍拉著個臉,頗有種怨種還魂的殘念。
因為他的腦海里至今還在縈繞昨晚教兒子先句讀、再翻譯時,絮果的左一個“為什么這里要分開”,右一個“為什么那里只是語氣助詞”,哪里有什么為什么呢,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該怎么斷的嗎靠的就是一個語感啊。
然后,連亭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他兒子就沒有一個成體系的語感。
小時候絮果跟著他奇思妙想的娘,講的大概是江左的吳儂軟語;稍微大點進京了,在國子學外舍學的是大啟官話;但在絮果平時的生活里,又無時無刻不充滿了不苦這種雍畿碎嘴子,雍畿話并不是官話。更不用說還有影響絮果最多的好朋友聞蘭因,那是個地地道道的北疆人。
這么多方口音同時伺候絮果一個人,而他又正好處在像個海綿一樣來者不拒、吸收各種知識的年齡,最后的結果就是絮果好像什么都能說點,又好像什么都說的不是很明白。
有天他從外舍回來,甚至莫名其妙就學會了倒裝句。
“吃了嘛您”
在官話的大框架里,帶著天南海北的抑揚頓挫,各地方言里的優點未必能保持,但缺點卻是一學一個準,堪稱五毒俱全。絮果要是再小一點,連亭說不定還要擔心他兒子會不會被狐獴的哨兵叫聲帶跑偏。
總之,連亭覺得不會斷句也不能怪他兒子。要怪就只能像個反派一樣去怪這個世界,怎么想都是這個垃圾世界的錯,毀滅算了
其他朝臣根本不敢靠近氣壓越來越低的連廠公,盡可能地都在繞道。
只能說,連大人是個好爹,他再怎么生氣,也不會對兒子發火。甚至早上還很違心地夸了絮果大半天,因為哪怕兒子只是有微小的進步,他都有一種感天動地、苦盡甘來的錯覺。
但他卻并不是一個好同事,昨晚攢的火氣都發泄到了今日的早朝上,看誰都是一副面色不善的樣子。
當然,這里必須客觀的說一句,這一日的早朝本身就火藥味挺濃的。
朝堂上的大老爺們好像總在吵架,就仿佛他們整天就沒有其他事可做了,只有黨爭才是唯一的主旋律。兩三年前,大家在吵小皇帝要不要認爹,兩三年后大家什么都吵。
好比毫不意外的,淑安駙馬受傷的事在第一時間被御史提了出來,有人就順勢質問了東廠為何會介入此事。東廠會未卜先知不成秦駙馬剛剛受傷他們就沖了進去,怎么能保證這不是一場釣魚執法如果此事真的與東廠有關,那東廠是不是該避個嫌如果只是普通的民事,那也用不到東廠這把殺牛刀吧
他們的言下之意,說白了就是希望東廠能把王氏兄妹交出來。
“交給誰”連亭嗤笑。
對面一邊害怕,一邊據理力爭“大理寺,刑部,哪個不行”東廠會管這種事情才比較奇怪吧
連亭更想發笑了。
因為不管對方是想借由王氏兄妹來做年娘子的文章,還是對方就是王氏兄妹敢背叛年娘子的底牌,這是漏了狐貍尾巴來撈人,都讓連亭更加確定了他順著這條桿子往上爬的決定是對的。他和聞來翡的想法一樣,要把屬于絮果的東西都拿回來
小皇帝和楊太后在上面聽著,只覺得愧疚極了,賢安大長公主已經把什么都和他們說了。他們覺得連亭會管這個事,完全就是在替皇家處理家族內部事務。
偏偏他們還什么都不能說,因為要照顧淑安長公主的情緒。
雖然淑安現在因為女兒“丟”了,重心都在于找女兒,但也不代表著她這個戀愛腦就完全不在乎丈夫了。小皇帝甚至一度差點就聽了阿弟聞蘭因的“讒言”,下旨給秦駙馬改名叫秦招子。不過因為有淑安長公主在,那就只能是想打老鼠又怕砸了玉瓶。
小皇帝在龍椅上急得不行,不知道該怎么給連亭解圍,連亭卻一點沒慌,只恨不能跳出來更多的人,好給他尋找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