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周坤媳婦毫不猶豫道。
周坤的家在北省富安市啤酒廠家屬院,廠子是個大廠子,但絕大多數廠子都是房少人多,尤其是知青大批量回城,各家的房子更加不夠住,富安啤酒家屬院內搭建了一片片窩棚。
蘇長河他們找到周坤的時候,他就住在窩棚里,窩棚很小,只有一張窄窄的床鋪,床邊放著壘起來的幾塊磚頭。
周坤就坐在磚頭上看書,因為天氣實在熱,沒一會兒,他的脖子臉頰就出了一層汗,他拿過手邊的濕毛巾,擦了擦汗水,繼續看書。
“爹”因為兒子太小,周坤媳婦就把閨女帶了過來,小姑娘頭一次進城,又新奇又不安,這會兒見到親爹,激動地叫了出來。
周坤媳婦松開手,推了推閨女,小姑娘跑過去,一把抱著周坤,“爹你別不要我們”
本該在鄉下的媳婦閨女突然出現在眼前,周坤驚訝地站了起來,“燕子,大丫,你們怎么廠長”
周坤還來不及問蘇長河他們怎么來了,周坤媳婦的二哥徐老二就一拳頭揮了上去,“周坤你個王八蛋我妹子跟了你這么多年,連孩子都給你生了兩個,你考上大學,就能連媳婦孩子都不要你個癟犢子,別以為我們徐家人好欺負”
徐老二一個常年干農活的漢子,很有一把子力氣,與之相比,周坤身形就單薄了些,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讓他打得重重砸上床鋪。
窩棚里的床鋪本來就是用長凳搭起來的,晚上睡覺多翻兩個身,都要擔心床會不會塌,根本禁不住一個成年男人撞上去的重量。
“嘩啦”一聲,床塌了,連帶著窩棚都晃了晃。
其他窩棚里的人聽到動靜,趕忙拉架,“哎呦怎么打人啊有沒有素質快撒手撒手,再動手我們不客氣了啊”
他們也聽到了那個男人罵的話,不過人都有親疏遠近之分,周坤才是他們的鄰居,即便做的不對,也不能讓人在家屬院被打啊
周坤媳婦的一個堂兄也跟著來了,他一見對方人多,怕自家兄弟吃虧,也沖了上去。
一方想拉架,另一方以為對方要打架,兩幫人吵吵嚷嚷,又夾雜著女人的哭嚎,孩子的尖叫,一時之間,院子里亂成一團。
“啪”蘇長河伸手將一個啤酒瓶摔在地上,兩幫人一靜,蘇長河喝道“都給我閉嘴衛陽、超英,還不趕緊把人拉開”
他就猜到這趟出來不太平,特地多帶了幾個小伙子。
“能好好說話了嗎有沒有能說得上話的人要是沒有,就去叫廠領導、叫街道的干事來”
“周坤,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你要是想今天把事了結,就趕緊叫個話事人來,咱們今天在這兒,鑼對鑼鼓對鼓,當面把事情說清楚你們也給我閉嘴”
蘇長河沒好氣地制止要插話的徐家人,“你們是來打架的還是干啥的要是這么想打架,行啊,我們不攔著,今天就讓你們在這兒打個夠,不打死一個都不算完”
徐老二兩兄弟有些訕訕地放下拳頭。
家屬院的人很快請來一位大爺,蘇長河簡單介紹了一番周坤媳婦和徐家人的身份,開門見山地問周坤,“你現在是什么打算”
周坤顴骨青了一片,有些狼狽地躲開蘇長河的目光,“廠長,這里才是我的家,我只是回家”
他媳婦徐燕忍不住道“這里是你的家,那小石村呢咱家就不是你家嗎小寶還在家等你,他”
蘇長河冷冷道“徐燕,閉嘴你要是再這樣,別怪我不管這破事”
徐燕心知肚明,蘇廠長要是不管,只憑他們,根本不可能讓她男人跟她回去,忙閉上嘴,只是不滿地盯著周坤。
周坤仿佛沒聽到妻子的話一般,他說“我在這里生活了十八年,我的家是這里,是北省富安市暢飲啤酒廠家屬院,不是那個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的土房子不是那個去一趟公社都要走兩個小時的山溝溝”
“我這一雙手,”他舉起自己指節粗大變形的一雙手,“是握筆的,是寫字的,是拉手風琴的,而不是在鄉下殺雞、翻地、挑大糞”
“廠長,我下鄉快十年了,十年我從來沒有放下過書本,我只是想坐在明亮寬敞的教室里,和志同道合的同學們探討尼采、羅素、蘇格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