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只聽到開顏說了老生常談地拒絕話。
疏桐這才明白過來,還是姑父遺作出版的事。
這些年,忠于開顏的緣故,疏桐向來背后只稱呼陳適逢全名的,對外場合才偶爾叫一聲姑父。在疏桐眼里,她的姑父一向只姓曲。
“不行你就答應了吧。”看到開顏掛電話,疏桐才執意再勸一勸。
曲開顏扔開手機,去廚房儲物墻上拾掇出一籃子零食出來,要拿上去給孩子們吃。
疏桐攔住了,“晚飯前不準吃零食了。”
老小姐一時不大如意,怪為人母的,“真掃興。”
疏桐開始忙活晚餐,就著開顏冰箱里有限的食材。一向不怎么開火的主人,只在邊上袖著一雙手等吃現成的,流水洗菜間,疏桐才問起開顏,姑父最后一部作品是什么題材
喝烏龍茶的人,咕噥幾聲,“不知道。原稿一直被我鎖在保險箱里。我沒看過。”
事實也是曲開顏并不熱衷父親的小說和文集。
“我一直沒逼問你,遲遲不肯同意授權這一部是”
曲開顏懨懨神色答復疏桐,“我不懂我爸的那些,什么世界觀啊,什么設定啊,什么朝代更迭啊。我不想有人改他的東西,也不缺什么拿他的遺物去換錢。”
“可是那是作品啊,姑父既然一字一字手稿寫出來的,當然是想面世交代給他的讀者啊。”
“是嘛,他并沒有囑咐我呀。他就那么直挺挺地沒了”
這是曲開顏十多年的夢魘。疏桐決定不再提了。
晚飯桌上,曲開顏并沒有因為閨蜜兼姊妹的疏桐到來而大快朵頤。因為姜疏桐小姐做菜實在太淡了,少油少鹽是健康,但也容易暴躁。
草草幾口,曲開顏就丟開刀叉了,命令姜疏桐明天煮菜多擱點油鹽。
飯后桌上沒來得及收拾,疏桐就接到了姑姑那頭的電話。姜秧穗知道侄女來這邊了,地主之誼地邀她們過去小住。
疏桐一通寒暄下來,好不容易擱置了姑姑的電話。
“你媽說邀你一起去看畫展呢。”
“”曲開顏坐在南窗邊的獨張沙發上,入夜后的江南還是春寒料峭的,她手里的細支煙裊裊燃著,隨即風和煙里的玫瑰香一起散開,“我早八百年前就跟她講過,我一點不喜歡搭幫湊伙地去出街。她也沒必要明明不喜歡,還硬著頭皮要陪我去。”
陳家的事,疏桐聽說了。“那怎么辦呢,她兩頭都要顧,你是個臭脾氣,心扉又是個公主病。”
曲開顏把手里的煙湊到唇邊,劇烈地攢吸一口,再全部釋放,“她當著我的面,打了心扉一巴掌,是把我當傻子吧,這巴掌還不如甩我臉上。”
“你也知道啊。其實不怪我說你,顏顏,你有時候就是太要強了。你說你和個孩子置什么氣,心扉”
“她是無辜的。”曲開顏傲慢地搶白,“是吧”
疏桐不置可否的樣子。是的,她確實是這么想的。開顏就是太多放不下,怨來怨去,實則不關心扉的事,她畢竟是開顏同母異父的妹妹。
“我這么多年,最反感的就是這個畢竟。”為這二字,她要咽多少不甘心與苦楚,誰又知道
疏桐忠言逆耳也急忙剎車。她拿姑父從前文集里贈友人的話來衷告他的女兒,如果開顏真心覺得父親留下的一切都是遺物的話
成年人三成的痛苦來源家庭,
三成的痛苦來源生計,
剩下的四成,源于一生要孜孜不倦地與平庸與自己和解。
今宵良晤,
自省自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