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樓下來的旗鼓相當,聽聞是西平郡王府的世子,當年曾經迎奉過西幸老圣人的大功臣,皇恩延綿,隆眷至今不減。
酒樓主人方才站在門口焦急張望,見狀急忙引著坊正入了大堂。
坊正奔到兩撥人的中間,向著左右團團作揖,連聲道“尊客來此逍遙,卑職人微言輕,不敢打擾,只是剛好前些天收到過金吾大將軍的嚴令,圣人萬壽將至,須上下一心,保坊內平安。大將軍之言,字字在耳,卑職不敢不從,故斗膽開口,懇請兩邊收起刀劍,以和為貴,遵大將軍之命,共保太平”
說罷不停地作揖,又朝帶來的役夫使了個眼色,眾役飛快涌上,列隊擋在中間,登時將人隔離開來。
倘若說片刻前兩撥人里的大多數為醉酒沖動的話,此刻因這坊正的一席話,不少人霎時清醒不少。
近來禁令收緊,就在前幾天,神武大將軍陳思達的女婿都遭了那樣的處置,聽聞他還只是因了強闖坊門的緣故。今夜這里若是刀劍交加,事情鬧大,過后懲治恐怕更甚。
承平雖行事狂誕,卻也不是一味只知打殺的無腦之人。
今夜本是為著好友接風來的,他又初來乍到,真鬧大了,也非好事。況且坊正又趕到,將韓克讓也搬了出來,再不罷手,便是不將韓克讓放在眼里了。
他是不愿先見血的,但若對面不管不顧,他自奉陪到底,又豈會懼怕,便盯著宇文峙。
宇文峙身后之人也都面露猶豫之色,紛紛望著他手執的那柄利劍。
“懇請世子以大局為重。實在是韓大將軍之言,卑職不敢不從”坊正雙膝跪地,開始叩首。
宇文峙的眼角赤紅若要滴血,在一陣死一般的寂靜過后,鐺的一聲,撒手擲劍在地,旋即收目下樓,獨自踉踉蹌蹌地走了出去。
和他同行的子弟見狀,紛紛收起刀劍,跟著去了。
一場或將見血的爭斗,至此終于消弭。承平人一放松,酒意便又沖了上來,手中的刀也抱不住了,滑落而下,人往后仰去,卻終究是怒氣難消,口里道“你要當心我看這畜生比我還要瘋,怕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裴蕭元不動聲色地自宇文峙的背影上收回目光,探手接刀,將承平也一把扶住了。
“今夜多謝諸位抬愛,我送王子回去。下回我做東回請,到時懇請諸位務必賞臉。”他笑著和周圍人說道。
方才那樣一鬧,眾人原本的興致此刻也全都消了,聞言紛紛應好,各自分頭散去不提。
這一夜,絮雨睡了長長一個沉覺,醒來后,已是明晨,天光大亮,竟連響起過的晨間街鼓也沒能將她驚動。
她慢慢睜眼,盯著頭頂那片在晨曦里顯現著斑駁霉印的頂板,凝神良久,從榻上翻身而下,收拾了出來。
她記起了一個人。
那人名叫衛茵娘。她的父親衛明暉曾做過景升太子伴駕,是那時候的禁軍神武大將軍,而絮雨和她的緣,起于她們有共同的乳母。
自絮雨五歲被阿公收養后,許多年來,除了三年前那一回因淋受冷雨太久發燒之外,身體一直不錯,隨阿公走遍各地,幾乎不曾生過病。但在此之前,還是郡主的她,或是被照料得太過精細,反而動不動便惹來各種小毛病,身體嬌弱,阿娘甚是愁煩,在她三歲的時候,聽聞衛家乳母養出來的孩子很是健壯,如今正好歇著,便將人接了過來,就這樣,絮雨認識了衛茵娘。
或是投緣,初次見面,絮雨便喜歡衛茵娘。她比絮雨大八歲,溫柔而婉靜,絮雨叫她阿姐,她待絮雨也若親妹。因為絮雨喜歡粘著她,在得到衛家父母許可后,她常來王府小住。兩年后她再大些,十三歲時,被選做皇太孫李延的內官。就是因為絮雨舍不得她,李延又寵愛絮雨這個堂妹,商議過后,將事推遲半年,好讓絮雨能多得些她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