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誰也不會想到,半年后,變亂到來,衛茵娘入皇太孫院的事,不得不再次中止。
長安破的前夜,衛茵娘人也在定王府里。
變亂發生后不久,定王便追隨裴冀,趕赴到了當時亂情最為嚴重的北方中原一帶,且并非遙領,是親自坐鎮軍帳,每有戰斗,必單騎沖殺在前,曾箭矢中胸,若非鎧甲護身,險遭不測。
以皇子之身而不畏死險,他的舉動令前線官軍備受鼓舞。但與此相應,王府內便只剩殷王妃母女,王妃又不得宮中王太后的歡心,衛茵娘主動住了過來,陪伴王妃和絮雨。
那個晚上,王府典軍郭縱趕回來和趙中芳帶著絮雨倉皇出府,衛茵娘也被人匆匆送回了衛家。
找到她,或是衛家之人,或許便能夠打聽到關于趙中芳的更多的消息。
這個白天,絮雨尋到了靠近宮城的輔興坊,憑著殘存的記憶,走走停停,在坊內找了大半天,最后終于找到了印象中的那所宅邸,門前有株老柳樹。
叩開門,門房現身,上下打量她,問何事。
“請問,這里是衛府嗎”
對方搖頭,“你找錯了什么衛府我家主人姓白”拂了拂手便要閉門。絮雨抬手擋住“勞煩再問一聲。我是來尋個故人的。記得這里從前的屋主姓衛,若是已經搬走,可知道搬去了哪里”
“多久前的屋主”
“大約二十年前”
那人嗤地笑了出來“二十年前我家主人三年前買的這所宅子,聽說之前就已換過三四個家主了。二十年前還是老圣人的景升朝”
門房不再理她,啪地閉了門。
絮雨在門外的老柳下默默立了許久,轉身離開,走到東南坊角的時候,空氣里隨風飄來了一陣食物的焦香味。
在她幼年記憶的深處,長安的味道,除去王府和皇宮那無所不在的散自沉香、瑞龍腦、蘇合、茉莉的氣息,便似乎只剩下了這一種能直入人腹腸的濃郁的焦香。
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追著風來的方向,轉過幾道拐角,行人漸漸疏少。
在一條小巷的盡頭,她看到了似曾相識的那個地方。
低矮的門廬,黃泥爐,十來只剛做好的疊得整整齊齊的胡麻餅,堆在墻角的炭。午后客人稀落,一只癩皮老黃狗懶洋洋地貼著墻根躺在明媚的春陽下睡覺,供客人坐的小杌子上,靠了個趁著空閑打起了盹的老嫗。
絮雨凝視著這一幕。老黃狗發現了人,嗚嗚兩聲,驚醒老嫗,老嫗急忙站起她干枯的身體,笑著問她是否吃餅,癟嘴里露出一副缺牙的黃齒。
她是從前的胡麻餅娘子,唇角的那顆痣依然還在。只不過在絮雨還是李嫮兒的時候,那個胡麻餅娘子的身段豐盈,面頰飽滿,笑著攬客時,會露出一副好像編貝似的漂亮的白牙。
“小郎君”看到絮雨怔怔望著自己,老嫗又喚了一聲。
“是的。我來吃餅。”絮雨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