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啊自然是改賤籍入教坊了。至于如今人在哪里,誰知道呢,說不定早沒了,說不定轉去了平康坊的哪條曲巷,也說不定老大不小,被哪個商人看中買去做了妾誰知道呢”
老嫗嘴里嘟囔著,起身蹣跚走到爐前,用火鉗攏著炭灰壓火,好叫余炭能夠燒更長的時間。
手中余下的半只殘餅漸漸涼了,變得堅硬而澀口。絮雨吃完,從身上帶的余錢里留出回程的車錢,剩的還有十來個,放在了老黃狗旁的那張小杌子上,悄然離去。
次日開始,從早到晚,她不停地穿梭于平康坊之中。
在這座位于東市和皇城之間的坊城內,分布著許多達官貴人的宅邸,也云集大片令世上男子流連忘返的風流淵藪之地,后者聚在北門東回三曲一帶。
那里,有門前通十字街的華閣和高樓,也有貼于北墻的被同操業者也瞧不起的卑妓。
絮雨一家家地尋問,從北曲的陋居到堂宇寬闊的青樓。
若真如老嫗所言,衛茵娘如今就在這個地方,容貌和當年應當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在絮雨的回憶里,她面若銀盤,一雙鳳目,笑起來的時候,一側唇邊有個小窩,這應該是個非常明顯的相貌特征。然而連著尋了數日,已經找過不下一二十家,尋人沒有任何進展。
將近傍晚,絮雨不得不結束今日的徒勞奔走,回往住的地方。
她照舊回到西市搭車,一面想著心事,一邊橫穿近道,沿坊內那被叫做放生池的河岸前行。
放生池連通著城西和城南的漕河,河上舟楫往來不絕,運送著各種貨物,沿岸的店鋪更是鱗次櫛比。日常米炭布匹,貴婦人們喜愛的康國猧子,來自交趾的瑞龍腦香,珍奇罕見的南洋珠,乃至大受長安豪門歡迎的昆侖奴和新羅婢。這里能夠買到天下任何的好物,只要囊中有足夠的錢。附近一座橋上,此刻更是人車擁堵,一片嘈雜。
忽然這時,她聽到有人喊了一聲小郎君,起初以為不是叫自己,又聽到一聲,聲音帶著喜悅,有點耳熟,轉頭,發現竟是數日前剛來時在西郊遇到的曾搭過車的那位西山老翁。
近旁就是一間收山泉的水鋪,門外停著騾車,苦力正在往下卸運水桶,看起來應當是他送水來此恰又遇到。
她立刻上去招呼,解釋自己剛才沒有聽到。
老翁忙說無妨,拱手道“沒想到今日在這里又遇到了小郎君實在是巧小郎君可落腳了下來諸事順利”
絮雨笑說一切都好,又問他如何。老翁說騾車早已修好,在家歇了幾日,心定了下來,今天便又來送水。閑話兩句,就將一個害羞躲到騾車后偷看的孩童拉了出來,命向絮雨見禮,說是他的孫兒,名叫丑兒,上回就是孫兒生病,家中除他之外無人照顧,所以出來得晚。這幾天孫兒病也好了,今日入城,將他帶在身邊。
那孩子很聽話,立刻過來行禮。這時一車水搬完,空桶也置換了回來,絮雨知他祖孫應當還要趕回去的,路也不近,怕耽誤他們,便說自己有事也要走了。老翁叫她稍等,匆匆來到騾車旁,將一包從山里帶來本要拿到這里賣的山貨遞上。
絮雨趕忙推拒。
“小郎君莫嫌棄才好,又不是貴重的東西。上回若不是你幫忙拉車,說不定我人也被撞。還半路將你丟下,實在過意不去。只是老漢的一點心意,懇請小郎君收下”
老翁執意遞。絮雨只能接來,趁他過去套車的時候,忙摸出身上帶著的二三十錢,統統塞到丑兒懷里,轉身鉆入人多的地方,快步離去。
丑兒低頭看了看衣懷,跑到老翁身邊,扯扯他的衣袖,將懷里的錢掏了出來。老翁急忙去追,抬眼卻已不見人了,又不知人住在哪里,嘆氣,只好將丑兒抱到車上,趕著騾車離去。
此時對岸一間衣帽肆里沖出來一個小廝模樣的人,上橋疾奔而來。也不知何故,一只腳上穿著新鞋,另腳光著,急火火地,險些撞到人。一路被他推開的紛紛沖他背影怒罵,他也不管,徑直沖到橋下這水鋪的附近,踮腳張望,眼前卻只剩下了人頭攢動,哪里還有那道他方才隔河恍惚瞥到的以為是熟人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