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不遠,她回到還在住的那間傳舍,人沒下馬,耳中便聽得一道似曾相識的聲音雀躍般撲來“小郎君是我”
青頭歡天喜沖了上來,看起來好像早在這里等著,伸手扶絮雨下馬,又一路攙送進去,取出只青瓷小瓶,說是郎君從前得自西蕃的傷藥,治跌打外傷,效果奇佳,又將用法說給絮雨。
絮雨接過,笑著道謝。
“我跟郎君如今住得離你不遠,只隔著一條街。廚娘晚些會來,給小娘”
他啪地抽了下自己的臉。
“給小郎君你送飯食。”
絮雨忙道“真的不敢再勞煩了”
“是她自己定要來的和郎君沒半點干系”
青頭替主人撇清關系。
“她做的飯食比傳舍的可口。再說你腿腳扭了,行動不便,她來服侍,也是方便。”
絮雨沉默了。
在宮中已那樣麻煩過他了,此刻如何,其實也無大的區別了。
再推三阻四,倒顯自己惺惺作態。
“對了,小郎君你怎會來長安”
青頭早就想來這里瞧瞧,只是之前得過主人嚴令,不許靠近,故始終未能如愿。今日人在家中坐,消息天上落,竟然讓他送藥來此,正中下懷,一溜煙跑來,此刻見到了人,怎還忍得住那一顆已壓抑多日的好奇心。
絮雨含糊應了兩句,只說是想來長安尋上進的機會。
“小郎君你知不知道郎君是如何找到你的”不待絮雨答,他自己便噼里啪啦說了起來。
“當日你走之后,郡守好一番怪罪郎君。他和王子尋遍周圍,連你人影都無。收到告身后,不顧路遠,特意又先去你廬州舊居尋你,我是隨了王子先入的京。”
此事絮雨分毫不知,一怔,遲疑發問“他還去廬州找過我”
青頭“啪”一下,又打了下自己的嘴。
“我這該死的嘴不說了不叫我說的”
絮雨若在恍神,并沒留意他的舉動。
青頭在旁憋了片刻,看她也沒追問,自己話說一半,卻難受得要命,忍了一會兒,實是忍不住,深心里更替主人惋惜,找得這么辛苦,為何不讓小娘子知道
說一個字是說,說全部也是說,并無大的區別。
心一寬,點頭“是,是就是為了尋你,郎君最后一日才到的長安,我看他人都黑瘦了不少,可見路上有多辛苦。賀阿姆若是瞧見,必要心疼死了可不止如此后來那天我在西市無意遇到你,沒叫住,回來和郎君說了,他才知道你也在,找你找得更是苦”
青頭一口氣把主人如何出城去找送水老翁,如何一輪一輪找她,找遍全城,最后查到漏登的那間旅店,才終于找到的經過說了一遍。
“郎君當日真是無心之過,誠心至此,小郎君你千萬莫怪”
終于把想說的都給說了出來,青頭如卸下肩擔,人頓時爽利不少。
絮雨沉默了良久,道“我沒有怪他。”
心滿意足的青頭回了,當晚那來暫時服侍的婦人也走了,又剩絮雨一人。應是足踝依然脹痛的緣故,睡到半夜,她再次自那反復的夢境中醒來,冷汗涔涔。
閉著眼,心頭一時亂紛紛涌入無數的雜念永安殿的熊熊烈火、不知下落的阿公、變作了簪星觀的舊居、昔日的阿姐與趙伴當,還有阿耶,如今這個潛居道宮、她至今連窺見一面也不得的圣人,他還是她從前的那個阿耶嗎
往常夜深之時,當這一切若因某個機緣交織而盤踞在她腦海,她便會若陷入一片無邊無際的幽暗的汪洋,漂浮、恐慌、又無法自拔。
但這一夜,在夢醒后,那些盤旋在她心頭的諸多雜念漸漸消散。
她在靜夜里睜眼,轉過臉,借著窗外漫入的皎皎的長安月色,望著案上那只立著的模模糊糊的小瓷瓶影,若藥敷傷踝得到的清涼慰感,心若也緩緩地安定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