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雙目陡然爆睜,猛地扭頭看向地上的李懋。
李懋從未見皇帝露出過如此駭人的表情,當場止泣,不敢動彈。
“你你”
皇帝慢慢抬手,指著地上的李懋,若微微發抖,忽然爆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身體若被一只看不見的手給扭住,痛苦地彎曲了下去。
“陛下陛下”
在外的袁值和啞宮監沖入,袁值扶皇帝臥到一張云床上,啞監飛快取來丹丸,就水送服。
皇帝面向內臥了片刻,頭也沒回,只低低地道“滾沒有朕的命令,不許出門一步。”
袁值望向還定定跪地的李懋,走上前去,行了一禮,恭聲催促“太子殿下,陛下口諭,請太子殿下奉命。”
李懋打了個冷戰,終于有所反應,向著前方叩首過后,從地上爬了起來,若行尸走肉般,雙眼發直,慢慢走了出去。
精舍內寂靜了下來,那啞監也退走,只剩袁值還立在一旁。
片刻后,有隱隱的嘈雜聲穿殿而入,若有許多人在外,還沒等到面圣,便自己先爭執怒罵了起來。
袁值立刻走到門口,輕輕將門掩上,那些嘈雜便被擋在這間深深的殿室之外,自耳畔消失。
再片刻,皇帝忽然發聲“他們都來了”
“是。”
“都說什么”
“寧王求見,是為告罪。馮貞平來,是求陛下為他死去的兒子伸冤。柳策業來,是為太子殿下辯清白。還有長公主,她在鬧,說丹陽郡主險些喪命,要陛下給她一個說法,還”
他停住。
“還怎么了”
“啟稟陛下,長公主遷怒,方才情緒一時失控,還打掉了馮貞平的官帽。”
皇帝靜默片刻,道“再來一個王璋,今日便湊齊了。他為何不來”
“這個奴不知。”
“也好。朝堂許久沒如此熱鬧了。一條船叫這些天潢貴胄高官大臣都可以撕破臉皮,相互捅刀,不用再裝。”
他動了動。袁值快步上前攙持,扶著皇帝慢慢坐了起來。
皇帝此刻面上依舊布滿晦色,但精神看起來已是恢復了些,閉目靠坐在云床上。
“這件事,你如何看”
“奴人微言輕,怎敢妄加論斷。”袁值應答。
“朕準許你說。”
袁值立刻走到云床前,跪地叩首后,起身肅立在一旁,說道“如陛下之英明,奴也以為,太子殿下是最不可能做下此事的人。船是他所獻,出事他如何能撇清干系”
“退一萬步,即便真的是太子一黨作為,他們也如愿能夠以栽贓陷害為由為自己證得清白,此舉于他們而言,也是太過冒險。太子如今最需要的,是平穩,而非盲目招惹禍端。”
他說完,見皇帝依舊閉目不動,再行一禮繼續說道“至于馮家。苦肉計也是有可能的。聽聞許多世家大族為保基業,犧牲一兩個兒子,也是常有的事。”
“此事若是兩家定要選一,奴以為馮家的可能性更大。但代價未免過大。一個不好,不但扳不倒太子,反而會將自己拖下去。”
皇帝睜目“你是說,有第三人”
“畫舫不可能自行到湖中央破裂,必定有人從中做過手腳。即便最后結果如何,無法掌控,但一定能攪出渾水。渾水出,方可出手摸魚。”
皇帝輕輕冷哼一聲“你所指何人”
“陛下雙目如炬,自有裁斷,奴不敢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