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貞風一頓,隨即應好。
青頭精神一陣,不用別人動手,跑進去,飛快拆下剛掛好的那一頂月白帳。王貞風命人將全部的器具連同青頭遞上來的帳子一一搬回到騾車上。
裴蕭元送她出去。她行禮致謝。
“我對崔娘子極是敬重,裴郎君放心,我會幫姑母用心準備祭日之事,郎君忙事便可,無須記掛。”
裴蕭元誠摯道謝。王貞風含笑與他道了聲別,登車離去。
裴蕭元目送馬車離去,隨即轉身入內,匆匆更衣,取來弓箭便走。
青頭忽然追出來,“哎哎”地似有話要說。
裴蕭元知自己這小廝長舌,通常十句話里,有用的只有一二句。見又因方才那事耽擱了些時候,怕李誨等人等得著急,哪來空閑再聽他饒舌,丟下小廝便去。
他縱馬來到城北光化門,果然,李誨和十幾名同行的王府護衛、奚官等,早已到來。他正翹首張望,忽然,遠遠看到裴蕭元的騎影,眼一亮,忙排開眾人,親自催馬來迎。二人遇在城門外的一道墻垛下,李誨下馬便拜,口稱師傅。
裴蕭元翻身下馬將他托起,解釋說,他一早有事羈絆,以致失約,此刻才到,叫他久等。
李誨忙道“師傅只要來便好,我等多久都沒關系。方才若不是師傅派的人來告過一聲,我還擔心你又后悔收我為徒,不想來了”
裴蕭元啞然失笑,打量了下李誨,見他今日穿了身利落的馬裝,腰上緊緊扎一條金玉飾的十三銙蹀躞帶,上面懸系刀弓,后腰斜背一只髹漆描金花的箭筒,腳踏皮靴,看去一改往日文弱,頗見幾分少年人的英氣,頗為滿意,握了握他臂,勉勵幾句,隨即領人上馬,往金吾衛演武場行去。
這個白天,他教了李誨一些基礎的騎射功夫,發現李誨不但學得用心,人也聰慧,能舉一反三,最難得的,是他不怕吃苦,身上沒有半點京中富貴子弟的紈绔習性。因平常不怎么接觸刀劍,多次拉弓之后,手指和手心被堅硬的弓弦磨得通紅發腫,若非裴蕭元無意發現,他自己始終一聲不吭,練得一絲不茍。這叫裴蕭元刮目相看,對這個新收的徒弟更是喜愛。師徒在演武場待了半天,又領他出城騎馬,傍晚方結束今日教習,親自送他回到寧王府的大門外。
李誨回來還十分興奮,意猶未盡,懇切挽留,要他進去用飯。然而裴蕭元此刻已經知道寧王意圖,怎肯再貿然踏入王府,何況,他另外確實有事,推辭后,騎馬離去,來到了陳家酒樓。
這間酒樓不像春風樓那樣聲名在外,地處曲巷,門庭雅致,但占地不大,內中沽賣酒水和吃食,幾個住家的陪酒女郎而已。長安更多的,還是這種遍布街巷的籍籍無名的小酒家,做的也多是熟客生意。
今日承平約他來此吃酒,說是受人之托。
裴蕭元到的時候,承平早已在一間僻室內就座,不像他平常那樣放浪形骸,身邊并無熟識的陳家姐妹相伴,只他一人獨坐飲酒。看到裴蕭元現身,面露笑意,點了點頭,起身輕步而出,在外親自為他守看。
裴蕭元環顧四周畢,坐到承平方才的位置上,取了只潔凈的杯,提壺倒一杯酒,飲了一口,淡淡道“出來吧。”
他話音落下,自屋角的一面帷帳之后出來一人,五六十歲的年紀,打扮普通,穿灰色上領袍,系一條普通黑帶。因為長久不再騎馬挽弓,身形漸變臃腫,但從他走路腳步落地的穩健可以推斷,此人從前應當是名武將。
當朝高官、尚書馮貞平坐到裴蕭元對面,自己倒了一杯酒,向著對面的年輕人敬了一敬,一口飲盡,隨即笑道“裴二郎君如今是大忙人,肯來此見我這老朽一面,實在感激不盡,就先飲為敬了。”
裴蕭元沒動,只笑道“聽說你給了王子五千金他最近欠下一筆賭債,向我借錢,我哪來的錢可以借他,他便逼迫我來。我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酒,能叫馮尚書出五千金約我來此。”
馮貞平的神色非但不見半分慚意,反而變得鄭重起來,道“莫說區區五千金,只要裴二郎君肯賞面,便是五萬、五十萬、五百萬,乃至更多,無極多。只要我有,皆可拱手,與君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