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此刻情緒激動的皇帝,絮雨反倒顯得極為沉靜。
"阿耶,女兒確實喜歡裴二,愿意和他共度一生,這一點,女兒并不否認。但阿耶若以為女兒是因今夜裴冀到來而倉促做出如此決定,那便錯了。"
她迎上皇帝投來的兩道驚疑目光。
"他為何對阿耶心存芥蒂,阿耶你又為何總是防備著他,個中內情,阿耶你想必比我更是清楚。我又何嘗不知,我在當中,未必就能起到多大作用。但當日,從我告訴阿耶,我想好了愿意回朝做公主的那一刻起,我便已做好身為公主當承擔的一切的準備。"
"我方才的話是什么意思,我想做什么,我非常清楚。我愿意給裴郎君一個機會,因這也如同是給我自己機會。我只懇求阿耶,答應我一件事,等到到了阿耶認為合適的那一天,一定要為裴大將軍和八百烈士追功,還他們以配得的身后之名,令他們的子嗣后裔老有所養,少有所依,在天下人面前昂首挺胸,因逝去之人的功業而驕傲。"
"那不是阿耶你施下的天恩,那是朝廷,是阿耶你欠他們的"
她說完,向著坐在床榻上的皇帝跪了下去,叩首。
皇帝定定地看著鄭重跪拜在自己腳前的女兒,慢慢地,仿佛一只泄了氣的球,在靜默了片刻后,面上露出了遲疑不定的神色。
"嫮兒,你"
他頓了一下,神情里依舊透著不甘,"你自己也是看到的那姓裴的小子又臭又硬你叫朕就這樣答應裴冀之求將你嫁他朕實在是"
"不用阿耶你強行賜婚,此也絕非我意。"絮雨說道。
"嫮兒你是什么意思"皇帝不解地看著她。
"眾家不是一齊來向阿耶表求婚之意嗎"
"女兒方才也說了,只是給他一個機會。到時,他自己若是放棄,女兒自然也不強求,從今往后,再不會提此事半句。"
她沉吟了下,說道。
十來天后,裴蕭元在袁值的旁監下,將用來臨時調遣天寧軍的兵符歸還,并匆匆返回蒼山之時,時令已是八月底了。
這一趟差,過程算是順利。
陳思達有個本家兄弟,名陳思榮,在齊州任節度使,陳思達本是要奔去齊州共同謀事的。陳此,魏州節度使劉昌,這些年與陳家兄弟私交不斷,而劉昌從前也是神虎軍下的一名副將。
這些年,陳思達百般籠絡劉昌,又令陳思榮與其結成兒女親家,從而將兩家緊緊綁在了一起。此次陳思達兵變失敗后,朝廷命陳思榮入京,陳思榮知自己若去,必是死路,一邊尋借口拖延,一邊暗中聯絡劉昌,擬以擁戴景升朝的皇太孫李延為旗號,興兵起事。
當年的神虎軍下,多驍勇善戰之將,劉昌便是其中一個。
和陳思達不同,他對裴固向來忠誠,當年實是情勢所迫,隨大流而為之,加上陳思達這些年在朝堂里地位顯赫,與太子柳策業等人往來叢密,他為身家前途之計著想,自然不能不依附。但每每想到從前戰死的裴固和那八百同袍,心中便有些慚愧。這回收到陳思榮的起事之約,吃驚之余,難免猶豫。從之,實非他的本愿,若是不從,兩家已是密不可分,又怕朝廷容不下他。正舉棋不定之時,意外得見潛來的何晉,這才得知,朝廷派來催拿陳思榮的欽使竟就是自己當年的舊主之子。何晉轉達裴蕭元之言,勸他懸崖勒馬,勿鑄大錯,并保證,只要協助肅清陳思榮等余黨,朝廷必不追究他從前與陳家兄弟的關系。
劉昌雖在地方任職,但早也聽聞裴蕭元之名,何況他的身份擺著,既來勸降,立刻不再猶豫,當即聽從,秘會裴蕭元,納頭下拜,隨后,假意應允陳思榮起事,穩住對方后,領著兵馬與裴蕭元暫時接管的一支天寧軍匯合,一舉將陳思榮及其黨羽全部捉拿并誅殺。
解決這件事后,裴蕭元便馬不停蹄地踏上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