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文君和阿史那暗中相好已是有些時日了,因長公主極力反對,近來又看管嚴厲,這回獲邀去禁苑小住,便尋機會見面。
昨日,她叫兄長拒康王邀約后,悄然獨自從阿史那族人所守的禁苑北飲馬門出去。阿史那就在那里等她。隨后二人私會,又去了卿月樓,忘情夜不歸宿,直到人被找到。
夜風陣陣涌入空闊而森冷的七星殿。
韓克讓才稟了話,伴著一道急促的靴步之聲,袁值又跟著入內,上報他方收到的另外一則消息。
近來,太子手下有人頻繁聯絡道士陳虛鶴。
這陳虛鶴便是從前領著眾道專為皇帝煉制丹藥的道官之首,在宮中地位尊崇,但自公主歸朝,皇帝棄丹改而服用太醫藥物之后,他便只能回了他在城外山中的白鶴觀。
隨后,奉命一直監察著東宮的袁值留意到一件事,有太子賓客暗中出入白鶴觀,行跡可疑。他便派人潛在道觀,用重金收買到了陳虛鶴的一名親信弟子,繼而得知,陳虛鶴精通火法煉丹,從前用伏火礬法煉藥之時,無意發現,將硝石、硫磺并摻雜別藥一起燒煉,能得到一種極易燃燒并爆炸的黑色粉藥。倘將那些黑藥填入密閉容器,并以火信引之,成功燃爆的話,威力驚人,據說,二尺之內,血肉之軀,必遭重創。
就在方才,那弟子送來密報,陳虛鶴在工匠的協助下,日以繼夜,在后山的洞穴內秘造一種名為蒺藜雷的鐵球。便是將鐵刃和鐵蒺藜連同黑藥,制成拳頭大小的球。迄今為止,總共造好十來只,遇火則爆。
就在今天白天,那一批鐵球被人取走了。
“取走鐵球之人,便出自東宮。”
“陛下,是否要奴即刻便去傳喚太子”
袁值屏息等待命令。
皇帝微微動了一下。
他從坐床之上下去。一旁趙中芳來扶,被皇帝一把推開。
他自己邁步,朝著西北殿角那一道垂落下來的正隨風卷動的帳幕走去。兩名守在帳外的閹人急忙掀簾。
皇帝走到了帳后的一張床前,就著那一盞在角落里撲閃著昏暗焰火的招魂燈的光,低頭,用哀傷的目光,凝視著躺在上面的沒了半點生氣的康王。
他慢慢地解了自己的外衣,輕輕地蓋住了康王的臉上。
七星殿外,聚候了整整一個白天的疲倦不堪的百官終于看到皇帝露面,從殿內走了出來。
皇帝身影凝穩,腳步方正,倘若不是面上籠著的那一層揮之不去的嚴霜,看去,幾乎便和平常沒什么兩樣。
然而,在場的每一個人,在這一刻,卻都清楚地感受到了一種隨著皇帝現身便壓頂而至的凜寒煞氣。
在一陣雜亂的輕微騷動之后,百官迅速歸位,懷著恐懼,戰戰兢兢,紛紛跪拜在了宮道的兩旁,叩首下去,屏聲斂氣,不敢發出半點多余的雜音。
皇帝雙目望著前方,沒有半點停頓,走過這一條兩旁跪滿了人的宮道,走出了七星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