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雙目依舊未睜,神色也是十分平靜。只在半晌過后,臉微微地向著燭火越發照不到的床壁內側轉了些過去。
“你起來。和你無關。都是阿耶自己該當的報應。”皇帝啞著聲,說道。
絮雨垂首。
“他喊著要見朕,還說了什么。”片刻之后,皇帝又帶著疲倦地低低問了一句。
此時老宮監上前俯身,湊到皇帝耳邊,低聲言語了幾句。
皇帝起初一動也不動,慢慢地,絮雨感到他被下的那只手顫抖著,仿佛摸索著什么。她便將自己的手伸去。那一只曾也力握千鈞、而今卻變得指如枯枝的大手,一抓到她柔軟的手,便緊緊地握住了。
“朕對不起你,委屈你了朕更對不住你的阿娘”
皇帝喃喃地道。
昏光映照,絮雨看到他的眼角爍著一點混濁的水光。
“阿耶,我沒有委屈。阿娘若是有靈,我知道,她也愿意。”
絮雨應道。
她曾也一遍遍幻想,到了那一日,她要將那仇人千刀萬剮,投入蛇蝎之洞,令遭受萬蟲啃噬的痛苦,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然而,便是真將那始作俑者千刀萬剮,投蛇蝎窟,叫其生不如死,又能如何。
人不自渡,則心中的傷痛,又怎么可能會因如此的報復,而得到半分的消解。
更何況,倘若這是唯一一件還能叫眼前這個心力交瘁的人得到些許寬慰的事,她可以做。她相信,阿娘也會愿意的。
皇帝再也沒有發聲了。閉著眼,只是更緊地握著她的手。
昏燭靜靜地燃著,寸寸變短。遠處的宮漏報過了三更。皇帝在藥力和病瘁的雙重作用之下,再次昏睡了過去。
絮雨一直這樣伴著他。老宮監上來,輕聲叫她去歇。說這里有他照看。她望著昏睡中的皇帝的臉,搖頭。這時,外面傳來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趙中芳立刻走了出去。很快,他匆匆卻又躡足地回來了,停在門口,面露幾分焦急之色地望向絮雨。
絮雨輕輕脫出自己的手,掖好被,走了出來。
那邊剛傳來一個消息。
昨夜太子發動宮變,太皇太后命人將皇后柳氏羈住了,送到德安宮中看住,等待皇帝發落。
就在方才,宮監奉命送去鴆酒之時,皇后柳氏竟趁周圍之人不備,奪了一把刀,抵在太皇太后的咽喉之上,要求面見皇帝。
“此刻人在哪里”絮雨問道。
“說她已挾持太皇太后入了紫云宮,此刻人被攔截,她退入西殿,正在對峙當中。”
絮雨匆匆趕往紫云宮。
西殿的門外,已圍滿了宮衛,里面發出陣陣喊聲“陛下陛下我知道你在聽他們攔著,不叫妾見你求你了,見妾一面就只一面便可求你了”
負責今夜紫云宮宿衛的一名禁軍將軍看到絮雨到來,急忙領著侍衛下跪,惶恐告罪,說太皇太后年紀老邁,萬一皇后發狂真的傷她性命,故不敢逼得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