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面露冷笑,打斷他話,撒開了他,收回手,接著,一把撕開自己衣襟,暴露出了他那整片布著刀劍舊痕的精健胸膛。
“來,裴二向這里刺你最好此刻就殺了我,以絕后患或者把我交給皇帝,告訴他,是我殺了他的兒子”
“死在你的手里,我無半分不甘”
夜風吹得那一苗殘燭火光晃個不停,閃得胡兒一張殘留著半干酒液的面顏也半明半暗。裴蕭元握著刀把的手慢慢收緊,手背上的幾道青筋縱橫暴突。
一道高大的身影從破窗里跳著滾入,他撲跪到裴蕭元的面前,循著胡人的禮節,雙手抱住靴靿,極其謙卑地俯首下去,親吻他的靴頭,哀告不止。
“裴郎君裴郎君勿信少主之言他喝醉了大醉求郎君放過勿和醉漢一般見識”
是承平那族人施咄。他的面頰還布著幾道外翻的尚未愈合的勾刺樣猙獰鞭痕。是前幾日被袁值捉去問話所留的印記。
裴蕭元和一臉不在乎樣的承平繼續對望了片刻,慢慢地,從承平的脖頸一側收了刀,一揮入鞘,轉頭而去。
他走出了進奏院的門,獨自行于暗街,金烏騅跟在他的身畔,走完一段坊墻旁的長街,伴著群起的馬蹄之聲,對面火杖光動,來了一隊夜緝的武候。
他抬起眼。
認出是他,對面的頭領急忙下馬行跪拜禮,又說韓大將軍尋他,叫他得訊去找。
裴蕭元收神上馬,往金吾衛衙房行去,快到時,在街道的拐角里,忽然閃出來一名暗候著的金吾衛士兵,向他稟了一件事,隨即立刻又消失在了來處。
西市后坊的民宅區里,裴蕭元入了一條深長而漆黑的窄巷,進到盡頭處的一扇低矮小門里。
顧十二正在門后等候,待他入內,探頭出去察看了一番,將門反閂,隨即領他人穿過破舊的前院,走向后面的一間柴房。
那夜,韋居仁隨太子闖入皇宮逼宮,中途憑著經驗感知不妙,遂當機立斷,棄太子臨陣脫身,本待徑直出城先行逃走,不料行動還是慢了一步,諸多城門皆被封死,無路可去。
他是韓克讓親點的頭等要犯,所幸逃得早,平日又會做人,親信對他忠誠,賣命掩護,他輾轉藏到了人員復雜的西市里,躲在一間是他自己人的布店的地窖里,這才僥幸暫時避過了頭幾輪的全城搜捕。
他原本計劃等這陣風頭過去之后混出長安,再圖后計,然而運氣終究還是到了頭。
那西市里的顧十二從前被裴蕭元編入陸吾司后,便認他為主,一心想立功勞。此番到處搜集消息,憑著從前在市井的人脈,終于收到一條密報。有張家布店的鄰人稱,店主這幾日行動可疑,他便領人上門搜查,竟真叫他捕到了人,隨即秘密通知陳紹,合力將人轉在此處,等著裴蕭元來。
陳紹親守在柴房外,見裴蕭元到,快步上前相迎,行禮低聲道“人在里面,駙馬進去便可。卑職和顧十二替駙馬守著。”
裴蕭元走到門前之時,忽然頓足,停了下來。
在長久的遲疑過后,終于,他仿佛還是下定了決心,緩緩抬手,推開了門。
柴房地上的角落里,點著一盞昏暗的青燈,但門和小窗后面,用黑布蒙得嚴嚴實實,故從外面看去,柴房漆黑無光。地上的一堆亂草上,倒著一個被捆做粽子一樣的人,那人須發蓬亂,臉上布著刮擦的傷痕,眼蒙黑布,嘴里緊緊塞著一只口塞。
不過短短數日,曾經的太子妻兄,散騎常侍韋居仁,便淪落成了如此一副模樣。
他聽到開門的動靜,變得緊張不安起來,掙扎著從地上坐了起來。
裴蕭元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抬手,將他目罩扯開。
韋居仁睜開瞇縫的眼,看清面前之人,眼里放出喜悅之光,又拼命點頭,口里發出含糊的嗚嗚之聲。
裴蕭元將堵嘴的口塞拔了,順道將他繩索也解開。
韋居仁呼出一口氣,雙膝跪地,朝著裴蕭元感激叩頭。
“聽說你要見我”裴蕭元淡淡道。
“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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