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為別人擔罪,也不想他人因臣做下的事而受無妄之災。”
裴蕭元坦然再次叩首,隨即直起身。
“那日康王入帳來尋公主說話,臣出來避讓,遇到了偷偷潛入的阿史那。他知曉郡主也在,便趁機來此私會郡主。他一人的私情,臣自然不好多管,和他分開,臣正待回,遇到了出來的康王。他不知臣就在近旁,與身邊之人談及臣,竟口出不遜,稱將來若是繼位,第一個便要殺臣。臣被激怒,又想到如今局面,康王若死,人人必將歸罪太子,臣反而是最不可能受疑之人,故一念之下,鋌而走險,殺了康王,掩尸之時,又故意將康王玉佩棄在近旁,好叫人及早發現,從而對太子柳策業等人再施加一層壓力,免得太子柳策業等人萬一臨陣退縮,陛下念及骨肉親情,也必隨之猶疑不定,則臣之大仇,何日才能得報”
“混賬混賬”
“你以為朕不會殺你嗎”
皇帝驀然發出一道咆哮聲,一把拽掉蒙在眼上的藥帶,張大那一雙宛在噴射怒火然而卻又空洞無光的眼,整個人從榻上翻身而下,赤足疾奔,雙手于空中胡亂地摸。
殿中一具劍架之上,橫置著一柄驅邪的文玉柄寶劍。他應想憑了感覺過去拔劍,然而方向不對。徒然地摸索片刻,反而偏離越遠。
“趙中芳趙中芳給朕把劍拿來朕要殺了他”皇帝又嘶聲喊起老宮監。
趙中芳奔來下跪,抱住皇帝的腳,請他息怒為先,被皇帝一腳踢開,繼續去摸。
“反了反了你們一個一個,都是想反了嗎”
終于,他摸索到了劍架前,然而目不能視,才到近前,便撞翻了那一具沉重的檀木劍架。
在木架倒地所發的巨響之中,劍也珰瑯墜地。
皇帝被阻在翻倒的木架之前,與此同時,人也仿佛被困在了某個看不見的囚籠之中。
他屈著身,雙手緊攥木架,背對身后的人,喘息從一開始的粗重到漸漸平息。最后,停了下來,只剩一副背影,一動不動,狀如木雕。
“滾。”
良久,一道低低的叱聲,從皇帝口里發出。
裴蕭元朝著皇帝的背影叩了一頭,起身,朝外走去。
一道身影正靜靜立在殿口。走到她的面前,他停步,于四目相交之際,唇微動,想說點什么,最后卻又沉默了下去。
“你先出宮,回家休息。”
絮雨說道,語氣溫和。
裴蕭元回到了永寧宅。
離開不過半個多月而已,此刻再次踏入,恍惚似有隔世之感。
當踏入這間入目到處都是她的物件的寢堂,仿佛在恒如星沙的大千之地里,回到了屬于自己的一個世界。他那一副一直緊繃著的酸脹肩背終于松了下來,接著,深深的疲乏之感襲來。
從康王死的那日開始,已是一連數日,他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他將自己的臉壓入一只仿若能夠嗅到她發香的枕上,閉眼,幾乎什么都沒想,沾枕便睡了過去。
當醒來,寢堂里白天的光已消失,燭光映照。
她正坐在床榻之前,看著他。
裴蕭元下意識地動臂,待將她拉入懷中,手才抬起,忽然停在了空中。
絮雨的目光從他那一只慢慢又放下地手上收起,朝他微微一笑“醒了”
他坐起身,接過她遞來的衣裳,默默套上身。
絮雨又朝外走去,正要叫賀氏為他送吃食來,聽到他在身后道“不用了。我不餓。”
她停步,轉過頭。
“對不住你了,我”
一時之間,昨夜的段段經歷,在他的腦海中交相映現。無數話欲待出口,然而到了最后,他卻是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只剩了這半段殘句。
絮雨慢慢走了回來。
“昨夜后來,你都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