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也哽咽了起來,待再訴說,或因情緒過于激動,竟說不出話,只一張臉漲得通紅。
老行者不由微微搖頭,取來了他的酒葫蘆,拔了塞子,遞上。
“此處打仗,酒也不容易得。還有半壺好酒,老朽舍不得喝,不想這幾日又咳了起來,想著小雨兒要是知道,怕又睡不好覺,便不叫她操心了,忍著不喝。你若不嫌,喝幾口吧。”
宇文峙感激地一把接過,坐到地上,仰頭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大半,緩了緩,叫了聲“阿公”。
“阿公你可聽說過大射禮我為贏得大射禮,日夜準備,前一夜,她竟來找我,要我次日主動放棄她憑什么剝奪我的機會明明是皇帝對所有人下的詔令誰都可以參加,我贏了資格她卻不許我去我萬分不愿,又不敢不聽她話,那一夜我難受到了天亮,又得知我父王要我求娶她的目的,原來竟是要為謀反做準備。如此也好”
他點了點頭,又喝一口。
“我不愿服從我父親的意思,正好也成全她,我便砍了自己手臂”
他一把撩起當日砍傷的臂膀,叫老行者看至今還留著的刀疤。在老行者發出的表示驚詫和同情的輕嘶聲中,他的眼眶變得愈發紅了。
“阿公你看見了吧,我沒有騙你我痛得半條命也沒了,她卻不過只叫人給我送來傷藥,竟連來看我一眼都不愿意沒幾天,她又把我囚禁了起來我一步也出不了進奏院的大門,每日能看見的,便是頭頂飛過的鴻雁”
那葫蘆中的酒頗烈,他漸醉起來,說到這里,也不知想起何事,臉上又浮出一縷歪歪扭扭的冷笑。
“她對我可真體貼怕我一個人寂寞,還特意留下幾名婢女,要她們好好侍奉我”
老行者仔細傾聽,此時嘆了口氣,頷首“她如此果然不對。將你當做何等男子了”
宇文峙哽咽了一下。
“我終日醉酒,不省人事,她或是忙完了她的事,或是想到我對她還有用處,終于又發起善心,記起我還活著,要來看我。我生氣不見她,她竟真的再也不露面了”
宇文峙將酒全部喝完,衣袖抹了下眼。
“她不管我的死活,父王還有別的兒子,顯也是不要我了。那段時日,是我此生最為痛苦的日子,每天于我都是煎熬,我何等盼望她能再來看我,那怕只是安慰我一句也好。總算到了最后,我等到了她,原來她是拿我和我舅父做了交易,放我回去,要我舅父投向朝廷”
宇文峙再也忍不住,借著醉意,抱住了近旁老行者的衣袖,如傷心孩童一般,嚎啕大哭起來。
“我就是她拿來用的工具”
老行者不斷搖頭嘆氣,輕輕拍他后背。宇文峙哭了片刻,突然又抬起頭,咬牙切齒道“我這么喜歡她,她對我要是有對別人一半,不不,哪怕只是一分的好,我便是為她送命,也是心甘情愿如今那個姓裴的
有難了,她一定很急,要我去救。為了哄我,早早就給我畫了畫,說她收了從前我送給她的壁魚,還解釋她不去看我的原因。我才不信她對我哪里有那么好全是她為了哄我騙我的她又聰明又狠心,知道怎么拿捏我我真恨自己無用,我就該什么都不用想,不用聽她的話。狗屁的天下和大義我只要自己快活,稱心如意便好我真恨不得和我父王一樣,造了這個反,殺進長安,殺進皇宮”
他忽然頓住,停了下來。
老行者看著面前這目光迷離顯已醉酒口無遮攔的宇文峙“殺進皇宮,然后呢奪她,強行要她變成你的人”
宇文峙呆呆看著老行者,慢慢地,仿佛一只癟了氣的河豚,委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