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人在一面繪有臘梅冬雪江景圖的屏風前,但并非處理奏章。奏章皆整齊疊放在了案頭上,看起來已是理畢。她正曲起一臂支在案上托腮,人斜靠著案緣而坐,面帶幾分淺淺倦色,雙目則漫然地落在案頭的一盞白瓷燈臺上的燭火,似在想著什么心事。
當裴蕭元悄然立在槅子門旁,順她視線望向那盞燭臺時,忽然覺有幾分眼熟。接著他記了起來。這一盞白瓷燭臺,好像便是最早他剛將她接回永寧宅時,她居所里的所用的那一盞。
記得那個時候,她還只是一個宮廷小畫師,作男子的裝扮,為救兩個郡主,險些自己也淹死在了曲江水里。他將她帶回了家。
剎那間,那一夜,她沐浴過后穿著寬松中衣對著這盞燭臺靜靜擦拭長發的一幕,又清晰無比地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他定定地望著眼前人,胸間禁不住一陣酸脹絞纏。只覺往事好似是夢,一個帶著幾分淡淡甜蜜的惆悵舊夢。
此時她好像也覺察到了槅門外的動靜,屏風上的那道柔影微微動了一下。
“知道了,勿再催,這就回寢宮了”
她大約當他是宮監,說了一句,隨即收臂,人坐直,一張嬌面跟著也轉了過來。
“再不回,小虎兒恐怕又要哭鬧,賀阿姆她們也哄不住”
她笑著嘆了口氣,嘆氣聲帶著抱怨,又似滿滿甜蜜之意,突然目光定住,落在了那個正立在槅子門暗影中的人的臉上,笑容也漸漸消去。
一股熱血剎那間從心口直沖天靈而去。裴蕭元整個人幾乎被沖擊得發生一陣暈眩。他穩了穩,在定下心神后,邁步從槅子門的陰影里緩緩走了出去,停在了她的面前。
“臣裴蕭元,冒昧入宮求見公主,一并叩問公主春安。”
他遲疑了下,終還是向著身前的那道靜影叩首下拜,行了一個他當有的拜見之禮。
沉默了片刻,她又動了一下,接著,慢慢從案后站起身,邁步,從他身畔靜靜走了過去。
一道裙裾的影,自他眼角的視線余光中姍姍而過。
她不叫他起身,更是不加理睬。便如此丟下他走了。
“你還沒跪夠”
就在他被一陣深深的沮喪之感攫住時,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道清音。
他微茫然地回頭,看見她停在了他方才立過的槅子門畔,轉面望了過來。
“隨我來吧,先去瞧下小虎兒。你若有別事尋我,等下再說,也是無妨。”
她用閑淡的語氣說完這話,行出東閣,領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