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鐘受到巨力撞擊,銅體猛烈震顫,拽得鐘亭橫梁亦是咯吱抖動,發出一道巨大無比的響聲,
當,當,當。
如此,接連三道鐘聲,如龍嘯,如象聲,巨響以鐘樓為中心,一圈圈,四散播開,震得裴蕭元自己亦是血氣翻涌,胸悶耳痛。
宮墻內正忙碌辦公的眾多官員紛紛停手,驚疑不定,奔出衙署,相互探問究竟;街道之上,路人停步,商販落擔,正在其余方向巡街尚未收到此間消息的金吾衛士紛紛縱馬,向著聲源疾奔而來;更令周圍方圓數里內的全部鳥雀從巢穴里驚飛而出,在鎮國樓附近的天空上迅速聚會,鳥群黑壓壓,遮天蔽日,不斷變幻形狀,啞啞不絕的聒噪之聲,竟猶如末日來臨。
鎮國樓前廣場里那數千正慌亂奔竄的人群霎時安靜下來。人人被這頭頂突然降落的鐘聲震得心魂不定。他們面露驚駭,紛紛定在原地,仰頭望天。許多膽小之人更是臉色煞白,捂住耳朵,當場跌坐在地。
長安縣令正與現場的金吾衛軍官一道,在努力指揮人群疏散。他喊得嘶聲力竭,然而如此人流,一時又如何能夠見效,正也被人擠得摔倒在地,好不容易靠著身邊人的扶持爬起來,發現腳上靴也沒了。眼看被擠倒的人越來越多,心知再繼續下去,恐將上演踐踏慘劇。正驚懼之時,突然被這鐘聲震動,不由地和身旁之人一道,仰面望去,竟見一道人影迎風立在樓頂那座鐘亭的上方,朝著下面廣場高聲呼道“公主有令,全部人原地立定不必害怕,更不許擅自行動等候命令,依次通過”
他的聲音清朗而有力,合著尚帶余韻的鐘聲,被風傳遍廣場四周。
鐘聲停,四下鴉雀無聲,連正在哭泣的婦人和童子,也紛紛安靜了下來。
“是駙馬是駙馬回來了”
縣令終于看清楚了這一張年輕而堅毅的面容,狂喜,情不自禁大聲呼叫起來。接著,金吾軍官們也認出了人,跟著高呼,紛紛登上高處,協助維持秩序。
“所有人聽令照駙馬的命令辦”
人群里又發出一片嗡嗡之聲,接著,有人開始啜泣,但再無人推搡搶路了。
片刻后,附近的衛隊也趕到,齊心合力,開始疏散廣場里的人。
裴蕭元沒有立刻下來,他仍立在鐘亭頂上,居高俯瞰,雙目如鷹隼般環顧四周,終于,片刻后,在雜亂而渺小的路人里,看到了幾道他正在找的還在逃竄的乞兒的影。
他躍下鐘亭,迅速下樓,追了上去。
天黑下來,他也結束了白天后來的事,回到了永寧宅,沐浴過后,隨意倒臥在香木榻上,靜靜閉目,仿佛睡了過去。
然而,不過片刻,他倏然睜眼,自床榻上翻身下地,拽來衣裳匆匆穿上,接著,不復任何猶豫,騎馬出門,冒著夜色,往皇宮而去。
他來到了幾天前曾被拒在外的那面宮門前,今夜的監門衛官還是上回那個,但這一次,對方態度已是大相徑庭,畢恭畢敬。
“勞煩代我傳報公主,我有事求見。”裴蕭元徑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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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蕭元頓了一頓,邁步入內。
他來到了昨日他后來始終不曾現身的宣政殿東閣外,停在了那道風雨廊下。
閣窗里還透著燈光,楊在恩領著人,正微微愁眉地立在窗外的廊下。忽然看見他,好似也無多少驚訝,反而疾步來迎,行禮后,低聲道“駙馬來得正好。公主白天受驚,此刻還一個人在這里做事。駙馬勸勸她,早些回去休息可好。”
裴蕭元穿過風雨廊,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