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門外宮女們壓抑而恐懼的哭泣聲里,老婦人從床榻跌落在地。當意識到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眼前的這個女郎,分明沖著自己,來為她的母親復仇,她死死地攥著一根床的柱腳,不肯撒手,滿腔的怨恨,再也抑制不住,狂涌而出。
“你這野丫頭當年怎就叫你逃了過去,沒將你也一并弄死我恨我的孫兒大郎他才是真龍天子而你的父親一個掖庭女奴生下來的卑賤皇子,憑什么奪了不屬于他的一切他早該死了你們一家都應下阿鼻地獄,遭炮烙火焚,永無朝生之日”
當今圣人生母是個因家族之罪而罰入掖庭的女官,因容貌出眾,見寵于老圣人,后來病故,因而圣人早年無母家可憑,在諸皇子中不顯。
她的咒罵被一聲慘呼聲所取代。袁值面無表情地上去,一腳踩在太皇太后那一只死死攥著床腳不放的手上。靴履
下響起的輕微的咔咔聲,手骨想是被當場踩斷了。太皇太后痛得眼睛翻白,一口氣閉了過去。
絮雨緩緩掀起面紗,雙目環顧四周,道“延哥哥,我知你就在附近。最是疼愛你,殫精竭慮為你作著籌謀,庇護你至今的曾祖母這樣了,你竟還能忍住,不出來相見”
地上那方昏厥過去的老婦人吐出一口氣,又醒了過來,突然間,她完全領悟了過來。
她的雙眼里放出遠勝此前任何時刻的恐懼而絕望的光,嘶聲力竭地尖聲嚷了起來“快走快走別管我她是沖著你來的千萬別中她惡毒的計策”
老婦人直挺挺地從地上爬起,朝面前那堅硬無比的檀木床沿奮力撞了過去。
砰,沉悶一聲巨響。
在宮女們再次發出的陣陣尖叫聲里,老婦人的頭殼迸裂,腦漿噴濺,撲趴在地,四肢抽搐片刻,睜著一雙不肯瞑目的眼,慢慢氣絕而死。
在密道門后那漆黑的世界里,李延眼眶滴血,睚眥欲裂。他猛起身,待要破門沖出,被身邊那副將死死捂住了嘴,一把撲在地上。
“殿下李將軍訓的兩千甲士就在外面等你他們都是效忠殿下的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耳邊響起聲音。
那兩千甲士藏此,本是為了護送他載著榮耀踏入長安的城門。然而,今夜,夢想或將又一次地破滅。
李延深一腳,淺一腳,循著身邊人手中那一桿火杖的光,沿著密道前行。他看著自己被火光投在密道矮墻上的黑影,倉促又光怪,沒有方向地胡亂晃動著,那透著幾分滑稽的模樣,叫他忽然想起少時在長安宮廷樂宴里常見的專門扮丑以逗人發笑的俳優。他的眼睛里,流出了熱辣的眼淚。
終于,他走到了密道的盡頭,在行宮后,那條青龍河的近旁。
他跌跌撞撞,宛如醉酒一般,從這條他的曾祖母為掩人耳目專為他打的密道里鉆出后,人幾乎無法站穩,被正等在出口處的數人左右攙扶住,方沒有跌倒下去。他立定,閉目,深深地呼吸了幾口蒼山深處送來的春夜里的涼風,這時,終于感覺到,幾名部下那扶著自己臂膀的手掌里,皆各沁著滿滿的汗水。
“殿下你看。”有人在他耳邊低語,聲音緊繃無比。
他茫茫然睜目,望向了溪水的對面。
隔著一片粼粼的波光,一道騎影,靜靜地停在對岸。
裴蕭元坐于馬背之上。
他催馬,緩緩地趟過潺潺溪流,漸漸行近。
“出山的各個通道皆已布下人馬。”
“帶著你的人,放下刀劍,免再做無謂的抵抗。”
他環顧了下春夜里寧靜的蒼山,對著李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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