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給她的時間極是緊迫了。短短七八天內,她必須完成全部的勾線。這是一幅壁畫最核心的骨架,也是最難的地方。從構思布局開始,到細節的落實,每一條隨風而動的衣褶,每一道山川峰石的褶皺,都必須畫到她力所能及的最好。
鎮國樓里,她以極大的激情作畫,不分日夜,完全地進入了忘我的境界。餓了,便吃幾口婢女送來放在一旁早已冷去的食物,倦了,便在近旁設的一處臨時休息地合眼片刻,從夢中驚醒,爬起來,抓起畫筆繼續再畫。即便是在短暫的夢境里,她也是化作飛天,翔游在畫卷之中,徹底和它化為了一體。
在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她沒有半點猶豫。
只要有實現的可能,她預想中的這一幅畫,便必須出現在即將到來的慶典里。
不是為了替她的父親歌功頌德。他功業如何,是否當得起中興君主之名,不在這一幅畫,悠悠千年,后人自有評說。
便如她的阿耶得知崇天殿失火后,說的那句話一樣,天意使然。她想為這個慶典做一件事。
她想要用這一幅曾見證過圣朝巔峰榮耀的畫,去迎接凱旋的將士。讓他們每一個人,在走進開遠門的那一刻,便都能看到長安和以長安為中心輻射出去的每一寸圣朝的土地,壯麗如斯,永受天神之祝福。
他們和這一次,以及從前再也回不來的每一個人的血,都不曾白白地流。
朝代會興亡,君主會更替,人更有壽極。他們當中,絕大部分人的名字,也注定無人知曉。
但,昊天之下,山會銘記。
長安,也會銘記。
在幾乎接連畫了五天之后,第六個深夜,絮雨太過疲倦,一直抬舉著的手臂酸得如要折斷,眼皮不住沉墜,人立在為方便高處作畫而搭的架上,頭重腳輕,一陣暈眩之感襲來。
她知自己必須要休息了。
她下了架,叮囑楊在恩,到五更,她若自己沒醒,叫醒她,隨即入了休息室,和衣躺下,頭才沾枕,便睡著了。
她睡得極沉,不知時辰。五更的晨鼓響起,也沒有驚動她。
當一覺睡飽,她茫然睜眼,發現外面天已大亮。
明媚的一道春日朝陽,從卷簾漏出的縫隙里照入。她猛地驚坐起來,翻身下榻,開門看見守在門外的楊在恩,禁不住大怒,叱道“不是叫你五更叫我嗎為何不從”
她從未對身邊的人發過如此的怒。這一次,實在控制不住。
留給她的時間真的太緊了,緊到每一個時辰,都有預定的畫面必須完成,只能提早,不能拖延
。
公主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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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在恩受叱,非但沒有驚慌,面上反而露出不同尋常的一絲喜色,躬身向她賠罪后,輕聲道“公主你去瞧瞧,誰來了。是他老人家不讓我叫公主的。”
絮雨一呆,忽然反應過來,狂喜,拔腿便往大殿奔去,沖到了殿門前,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