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團夜風隨著緩緩開啟的城門涌入。閉欄了多日的馬兒自風里嗅到郊野的鮮郁春草氣息,歡嘶不已,經過長長門洞,出城而去。
絮雨半睜半閉著眼眸,身子松軟,完全地靠在了身后之人那足以容納她的懷抱中,任他帶著,安閑地踏入了這個寧靜的長安郊野夜里。
必是今夜月光太過夢幻,令她神思散漫,身仿佛與魂一道,依然還悠悠地浮在畫的世界里。若不是腰間還有他堅實的臂膀摟箍著,她想她大約是要漂起來了。
裴蕭元沒有擾她半分,出城后,只悄然馭緊馬韁,約束金烏太過歡騰的蹄步,以免驚到他懷中看起來正沉醉在她自己世界里的她。很快,金烏似悟到男主人的心意,蹄步依然輕快,卻變得舒緩了起來。它不緊不慢地馱著男女主人,經過城北屯營,時而穿過開滿各色雜花的野地,時而走上兩邊密布著榆柳的茂林郊道。漸漸地,馬蹄帶起的泥點松軟了起來,風中的草香變得愈發豐盈,耳里傳入嘩嘩的水聲。金烏停了下來,打了個響鼻。絮雨應聲四顧,看到前方大河橫臥。不知不覺,竟到了渭水岸前,近畔,便是渭橋和那一座別亭。
為慶賀即將到來的獻俘凱旋,兩岸亮起一盞盞的燈籠。火光一路延伸,達數里之長,將渭水妝點得猶如一條火龍,蜿蜒東去。
此情此景,叫人如置夢中。然而,此地對二人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
她還道是因他信馬由韁,金烏被肥美水草吸引,帶著他們一路胡亂撞來了此地。
她是無妨,卻恐他敗興。
她醒了神,伸出手,抓起松松掛落下來的馬韁,待驅馬調轉方向離去,不料身后探來一臂,不如何用力,但卻堅定地握住她的手背,阻止了她的舉動。
她扭頭,看向身后之人。
月光傾瀉而下,落入了河面,和兩岸的千燈之火靜靜交映。
他的一雙眼里,似也入了幾分月火,爍動著數點隱約的光。
“累嗎”他問,聲音溫柔。
她下意識地搖頭。他便一笑,自馬背落地,接著,向她伸來了手。
絮雨一怔。
原來不是金烏誤入舊地。
雖有幾分困惑,不知他為何要帶她來到這里,但他心無芥蒂,她自然更是無妨。
她欣然下馬,和他并肩,漫步在了燈月交輝的河畔。
“前些日我事忙,小虎兒可乖乖聽話夜間睡覺可有哭鬧”
“他很乖。夜醒也是無妨。反正我也睡不著。叫阿姆喂他吃些東西,我再陪他玩,玩到他困,他自己便會睡。”
兒子困得眼皮不停打架,做父親的還是不讓他睡,繼續逗弄,直到他腦袋一歪,人還坐在床上,便呼呼大睡了起來,口里滴著涎水。
絮雨聽著他的描述,想象著這此前從未見過的這一幕,不禁吃吃笑了起來,笑得俯在了他的臂彎里。
他停步在了河邊,托住她,看著她笑得站不住腳的模樣,繼續道“我
推他,他也醒不來。力氣稍重些,他在榻上滾了幾圈,險些滾出去。幸好我接住了他,否則,他便要臉貼地摔下去了。”
絮雨一愣,登時笑不出來了。她直起身,變了臉,狠狠捶他胸膛,咚咚作響裴蕭元你自己睡不著,就拿小虎兒玩若他摔著了,我饒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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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受著她的捶打,哈哈大笑起來。極少見他笑得如此開懷,笑聲驚動了藏在附近一叢蘆草里夜眠的紅頭鵲。燈影里,只見它急急地分草而出,展翅逃向對岸。
絮雨盯他一眼,想到兒子,忽然歸心似箭,不理他了,“我要回了”
她收手,轉身便走,手卻被他從后捉住了。
“別走”他跟上,順勢探臂從后攬住了她。
“白天我和他玩了一天,今夜便是打雷,他也不會醒了。況且,阿姆帶著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