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長回到家中,關好房門。接過妻子遞過來的熱水,一飲而盡,溫熱的水流勉強沖淡冷意。這種事情做得多了,心漸漸地也冷硬很多。
“那個孩子。和我們的女兒差不多大。”
“但她不是我們的女兒。也不是鎮子的人。”鎮長攬過妻子的肩膀,依偎坐在沙發“如果不是她。就得是鎮子里的其他人。我是黑水鎮的鎮長,是他們的大家長,我得盡可能保證他們的安全。”
“我懂,”鎮長妻子淚流滿面,哽咽說“只希望鎮外人的血肉,能夠平息它們的怒火。我們世代安分守己,從來沒有做過壞事。只盼著它們離開這里,否則,接下來,我們的命,鎮子的人的命”
年過半百的夫妻面部,除卻油然生出的對蜘蛛的敬畏恐懼,還有那么點自責愧疚的情緒。這股情緒很淡,很快便消弭在鎮長妻子的哽咽哭聲中。
鎮長眼神混濁,在妻子哀哀的哭泣中。恍惚想起那些年輕人瀕死前露出的絕望神情,比起這些,那種仿佛被至親人背叛的不敢置信則更讓他觸動。可是沒辦法,如果不把外面來到的人,獻給饑餓的蜘蛛,遭殃的就是黑水鎮的鎮民。
十根手指有長有短。更何況,這些外地來的年輕人,和黑水鎮的鎮民毫無可比性。他理應保護他的鎮民。
只能犧牲這些年輕人的血肉。若說唯一對不起的,午夜夢回間時常浮現的,便是林家的大兒子。在被蜘蛛抓走前,絕望茫然,轉而空洞的眼神。像把刀時刻捅在他的心臟。
鎮長自知無望卻還是安慰“會好的”
夜晚的走廊寂靜無聲。徐昭白天補足覺,夜晚來臨的時候,便單腳蹬著床面,用干紙巾擦拭刀刃的血液。刀身泛著冷光,照亮幽幽黑眸。
咚咚咚。
腳步聲傳來。
走廊里,出現兩位高壯男人的身影。
兩人一前一后走著。后面那人不知說了什么,和前面的那人發生爭執。
“連進光,你別太過分。”是林錦東的聲音。
“我怎么了我不過是提出建議,鎮長答應,鎮民答應,你現在再抓著當初的事情有什么意思你難道想讓我們全鎮都去死”
“要不是小樾,你就死了可你卻提出,要把他綁起來獻給蜘蛛連進光,你竟然半點愧疚都沒有。”
連進光的聲音大起來“要不是我的意見鎮里的人都得死你也死了,還能活到現在”
林錦東“你小聲些。”
連進光嗤笑聲“用不著。一個毛都沒長全的丫頭片子,聽到又怎樣窗口是你封死的,她想逃也逃不掉。今晚就喂蜘蛛。我看連這蒙汗藥都沒必要用,直接裝進袋子扔下去就好。”
林錦東“很疼的。她還是孩子,暈過去少受罪。”
連進光目露兇光,拖著一條殘腿,一瘸一拐地往盡頭的小房間走“反正都要死。疼不疼和我沒關系,她叫得越慘,說不定蜘蛛越能感受到我們的誠意,沒準之后就不來了”
多日的蝸居,連進光只覺胸口悶氣發泄不出。尤其是,當初提出要把林樾綁起來獻給蜘蛛,絕大多數人都同意。可轉過頭來,眾人見到他的時候,總是帶著譴責和鄙視。憑什么提出意見的是他,他是忘恩負義,是害了林樾。可鎮子里的人,包括林樾的親生父親,他們或者同意,或是沉默,難道就能摘清楚嗎
誰都不比誰干凈。
鎮子的任務,都有意避開林錦東。體諒他喪失兒子的心情,然而當鎮長安排新任務的時候。
林錦東卻主動提出要和連進光組隊。
大家都是人,心都是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