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太太目眥欲裂,兩只手都是抖的,眼睛驚恐地睜大,瞳孔緊縮,幾乎要把眼珠子給瞪出來,她舉起的雙手原本捧了水要撒郁久霏身上,此時卻僵在原處,水流順著她的手臂重新流到了木桶里。
在郁久霏無辜的眼神里,正房太太試圖觸碰自己的頭發,卻始終沒敢真的碰上去,仿佛心理上無法接受,這回不是假嚎了,是真的在哭。
郁久霏低下頭去看她的臉,說“我看你剛才一直哭不出來,想幫一下你,而且,要裝瘋賣傻的話,你好像裝得不太像。”
說完,正房太太又開始哭號了,這回真情實感許多,至少眼睛里憋出了血絲。
外頭的丫鬟根本沒進來,她早就習慣了正房太太時不時發瘋,反正一天里面要叫好幾個小時,現在叫夠了,晚上還能睡早點。
嚎叫半天,正房太太確信不會有人過來,她就開始哭,尤其是掉進水里的頭發飄到她面前,看得她更難受了。
封建時代人們講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保守的女性連燙發都不做的,從正房太太的年齡看,她應該是封建到發瘋也不會去動自己頭發的女性,現在被人剪了頭發,不真瘋才怪。
好半晌,正房太太終于顫抖著手摸到了自己的短發,她無聲地痛哭,揪著自己的短發難以再哭出聲來。
悲痛到極致的人是發不出聲音的,因為眼淚都梗在喉嚨里了,哭都哭不出聲。
郁久霏拉了椅子坐到木桶旁邊,趴在邊緣跟她說“太太,我聽偏房太太說了,你是跟著老爺發家的,后來你連自己的兒子都保不住,我想了下,你裝瘋賣傻,可能是因為,你想用這個辦法留在沈家。”
正房太太的身份太尷尬了,她就像一個沒名分的糟糠之妻,老爺本人乃至后來者都知道她勞苦功高,可他們也明確表示,不會給她再多的身份,她要么從沈家消失,要么就這么沒名沒份地留在沈家。
或許是為了兒子,或許是為了生活,正房太太選擇留下來。
然而一個已經不受寵愛的姨太太留在這樣封建的宅院里會有什么樣的生活用膝蓋想都知道日子不會好過。
老爺不會再讓她伺候,主母跟平妻自己都打個沒完,根本不可能讓人照顧她,剛住進沈家大宅,她大概也曾住在富麗堂皇的院子里,卻一步步退到了沈家最差的院子中。
這邊破舊荒涼到說是沈家宅院估計都沒什么人信,也可能,正房太太半輩子了,都沒見過正門什么樣,畢竟,在封建家族,正門是只有老爺跟主母可以走的。
日子一天天難過,看不見希望,為了自己好過一點,就開始裝瘋,只要嚇住了膽小的丫鬟,她們至少不敢太磋磨自己。
郁久霏照顧過的精神病比正房太太這輩子見過的人都多,一個人是不是裝瘋,她一眼就能看出來,尤其正房太太試著讓自己發瘋、鬧事,而精神病人不是發瘋,是擁有自己的一套邏輯、世界觀,在他們的認知里,自己的想法就是對的。
正如郁久霏認為世間有大愛、必須拯救世界上每個人一樣,這是本能與條件反射,不會先思考了這是不是發瘋再選擇性去做。
有的精神病人會堅持每天吃某樣東西,那是他的強迫癥,在他的思維里,不吃這樣東西會痛苦到發瘋甚至想死。
也就是小丫鬟沒見識,估計年紀大點的婆子都知道正房太太裝瘋,可那有怎么樣呢
留下來了,就得吃這份苦頭,都是自己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