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西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聲去,秦蘭月特意叫人來傳話,她要不去走個過場,多半又要起是非。是故一行人提了燈往衛邵住的云上院去。
云上院離合玉居并不大遠,衛邵多病好清靜,院子里伺候的人不多,此刻只見得兩個女婢守在外面。
沈云西到時,女婢詫異地行禮,迅速推門入里,很快就又出來請她進去。
房中很安寂,木架子上的燈燭照得一室光亮,床頭的帷帳高高掛起,挽在玉鉤,身穿灰色衣袍的大夫正彎身診脈,衛老夫人就坐在床對面的椅凳上,來回不停地撥捻手中的佛珠,口里直念著些沈云西聽不懂的佛家偈語。
沈云西這才知道衛老夫人也在,都說老太太很疼這個孫子,看來果真如此。
見到沈云西,衛老夫人動作頓了一頓,沒說什么,倒是秀若姑姑和衛邵手下的年輕護衛季五年向她問了好“三夫人。”
沈云西應了,而后便站在一旁把自己當個木頭樁子,低頭描起衣角上的海棠繡紋,打發時間。
“三公子這回舊毒復發,來得實在是急,此回須得要下一劑猛藥。”大夫差不多四十的年歲,轉過身來向衛老夫人作了個揖,他深深地埋了頭,叫人只看得見他下頜處一抖一抖的胡須,“可這有一定的風險,小人實在是不敢擅專,還是請老夫人拿主意,這藥下還是不下”
衛老夫人眼角的紋路深了幾許,捏著佛珠的手緊了幾分,“真這么厲害我怎么看三郎這回比往日好些”
大夫搖了搖頭,“老夫人若是不肯,也可照往日一般溫養,只是以后”
衛老夫人沉吟良久,終是定下心神,“老婆子我不通醫術,但三郎的身體一向是韓大夫你照看的,你去準備吧。”
韓大夫拱手退了出去。
衛老夫人拄起孔雀頭長杖走到床沿邊坐下,雙手合十念了回阿彌陀佛,眉間皺褶里填滿了憂慮,眼下似乎都多了一層青暈。
房里針落可聞,所有人的臉上或多或少含了憂色,只有沈云西面色如常,她人雖站在這屋里,實則神思早游離在外,天馬行空地想些有的沒的。
不怪她反應如此,對沈云西而言,這府里的絕大多數人都和陌生人無異,沒穿越前生離死別她見得多了,早有了抗性,除非是和自己切實相關的,否則她很難升起諸如難過傷心這類比較強烈的情緒來。最多也就在心中稍稍惋惜天不假年。
在末世那種環境里,減少不必要的感情浪費,才不至于神經崩潰。
話雖如此,但她這樣的態度,還是引起了衛老夫人的不滿,老人那雙飽經世故的眼里泄出幾分冷淡,“你回去吧,這里用不著你,以后沒什么事也都不必過來了。”說完就別過眼,不再關注她。
沈云西聽聞,也沒說什么,她像個乖順的晚輩一樣沖衛老夫人行了個告退禮,而后才往外走去。
只是她還沒走幾步路,正巧了碰上韓大夫親自端了熬好的藥進來。
不知是不是外面太冷了,他步子邁得不大穩,以至于從沈云西身旁路過,距離過近了些,衣袍的一角揚起的時候正好掃過她的裙邊。
就這么一下,異能被動觸發,畫面聲音鋪天蓋地向沈云西涌來。
沈云西一個激靈,瞬息間神思歸位,她駐足回過身,神色莫名地看向已經站到邊上去的韓大夫,又看向欲要親自給孫子喂藥的衛老夫人。
眼見衛老夫人已經舀起一勺子藥汁,沈云西腦子還未轉過來,身體已經先一步上前去,從衛老夫人手上奪過了藥碗,藥汁揚灑出不少。
在衛老夫人三分不解七分詫異的目光下,沈云西細眉擰起,抿了抿唇,說“不能喝,他下毒。”
她抬起手,指向韓大夫。
這六個字好如炸下來的一道驚雷。
衛老夫人一時怔住,還沒消化完其中的意思,韓大夫已然怒跳起來,不敢置信地憤然大叫“三夫人,你要仔細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家中世代為醫,一門清譽,這些年我為衛三公子診治,也是盡心盡力,豈容你如此誣枉詆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