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氣好,長街大道上行人如織,小販的吆喝聲格外響亮,老巷子門口鏟開了積雪,擺著長條條的木板凳,上頭坐了不少曬太陽說話的老嫗老漢,幾個年幼的孩童裹著粽子一樣的冬裝在一團笑鬧,和各色聲調混合在一起,聽起來十分嘈雜。
衛邵將季五年呈遞上來的、有關于城郊莊子里的調查書文放下,拿起小幾上的茶杯,將沈云西喝剩下的半盞茶水潑到了車窗外頭去,又另倒了干凈的茶水放回原位。
做完這些,他才抬起頭看向旁邊的沈云西。
她已經昏睡了過去,兩只手從紅色喜慶的斗篷下探出來,屈肘交疊趴在小幾上,閉著雙目,臉頰發紅。
他在看到現在的沈云西時,感覺很不同。
梁京才女的名頭實在響亮,沈云西但凡有點兒動靜都傳得沸沸揚揚,聽得多了,他多少也知道對方的一些行為習慣。
對比如今,她變化太大了。
他原以為沈氏自城郊莊子回來后的性子轉變,和宮里的太子有關。但他似乎猜錯了。
衛邵回憶近日府里的風波和話本子里的東西。
又想起上次以救命之恩叫人送去的莊玉言書畫,聽下人回稟說,她收到之后隨手就叫身邊婢女收起來了。
眾所周知沈才女對莊大家推崇備至,得到莊大家的真跡沒道理會如此冷淡的。
除非
衛邵垂了垂眼簾,忖度思量了片刻,他手搭著帕子輕輕抬起她的下頜,又拂過耳后的頭發,片刻后才收回手來。
不是易容。
衛邵眼眸微深。那果然是內中另有乾坤了。
他再次打量起面前這個是沈氏卻又不是沈氏的古怪女子。
似乎是因為里頭的芯子換了,隱約連帶這具身體的外相也有了改變,不似以往大才女的知性雅秀,眼角眉梢反而帶了些年少的稚氣,像一朵安靜盛放的太陽花。
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但到此刻衛邵已經確信她和原來的沈才女不是同一個人了,那與宮里的太子也就并無關聯,當日韓大夫之事應也是好心的巧合。
他低聲沉思“是借尸還魂嗎”那此等異怪又是否會危及大梁
這個想法一出,他很快又否定了。
三分迷藥就能撂倒,尋常也并無激進害人之心,不像是個能呼風喚雨的惡鬼,看起來還不如尋常山匪有威脅性。但話雖如此,以保萬一,還是要小心監察。
衛邵思緒方歇,馬車慢悠悠地穿過一條接一條的長街,最終在侍郎府門前停了下來。
沈云西也醒了過來,她下意識仰起了臉,睡意迷蒙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睜大了些,聲音有著剛起的纏綿,“你剛才是不是有說過什么我好像有聽見你在說話。”
衛邵一頓,笑說道“我是說,多謝夫人上次救我性命。”
沈云西捂住額頭,奇怪地眨了眨眼,“你上次不是謝過了嗎,為什么又說這個”
衛邵語意輕緩,“那不一樣。”上次是假意,這回是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