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周圍是一圈水池,里面數十條胖乎乎的錦鯉自由自在的游動著。
清風、明月、佳肴、故人,兩個俊美儒雅的中年男人面對面而坐,遠遠瞧著就像一幅水墨畫。
康熙伸手剛準備拎起酒壺就看到曹寅先一步起身拿起酒壺給他面前的小酒盅倒了一杯清酒,又沉默不語地給他自己也倒了杯酒。
他嘴角微勾,端起面前的清酒一飲而盡,曹寅也抿著雙唇,兩只手捧著自己面前的酒盅仰脖喝盡。
兩杯清酒下肚,曹寅的不自在感肉眼可見的松快了許多。
下一瞬他就聽到帝王輕笑道
“子清啊,以往朕不覺得自己上年紀了,照舊能像年輕時一樣拉十一力的樺皮弓、百米之外射到移動靶子的正中紅心上,可此番來南巡瞧見你的孫子與你幼時相似的模樣,倒是令朕不禁生出一種朕與你都老了的感覺啊。”
曹寅聞言不由瞧了一眼帝王笑起來時眼角的魚尾紋,他心里那種不是滋味的感覺變得愈發沉重了。
他朝著康熙低聲道
“萬歲爺,時人成婚生子早,您如今還沒有五十歲呢,正值春秋鼎盛的時候呢。”
“唉,這話不對,老了就是老了”,康熙折扇輕擺又將拿在右手里的折扇懸在身側的半空里連說帶比劃地笑道
“朕還記得當年朕剛過完七歲生辰,三歲多的你就被顧問行領到朕面前,說你是皇瑪嬤給朕挑的伴讀,平日里陪朕一起讀書、一塊玩耍。”
“朕知曉你是孫嬤嬤的兒子時驚訝極了,看著矮矮的、小小的你,心里直打鼓,二哥的伴讀都比他大幾歲,你卻比朕還小了四歲,也不知道讀書時究竟是你照顧朕,還是朕照顧你呢。”
聽到萬歲爺回憶起了往昔,曹寅眼里也不由露出一抹懷念,他剛出襁褓就沒了生母,年輕時他一直有些小自卑,出身包衣家族的他,在漢人眼里看來他是“滿人”,在滿人看來他是“漢人”,蒙古人眼里他“滿漢皆不是”,如果他像旁的包衣奴才一樣不通文墨、大字不認識一個就罷了,可偏偏他腦袋聰慧又熟讀四書五經,滿腹才華令他時常為自己尷尬的身份定位生出迷茫。
如果不是一直被萬歲爺明目張膽的護著,他如今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待著呢。
他心里涌起一股溫熱,也笑著嘆息道
“萬歲爺您記得真清楚,奴才當時可不就和這圓桌差不多高嗎多虧您一直崇信奴才,才讓奴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康熙笑著拎起酒壺給曹寅倒酒,嚇得曹寅險些一激動從凳
子上跳起來,被康熙用右手里的折扇給按住了。
“后來沒想到你來朕身邊沒多久,汗阿瑪就英年駕崩了,朕在慈寧宮里被皇瑪嬤親手換上一件明黃色的小龍袍,皇瑪嬤蹲在朕面前邊給朕整理著掛在脖子里的朝珠,邊眼圈泛紅地哽咽著對朕說道哀家的玄燁生來就是要做大清的皇帝的。”
那時朕知道皇瑪嬤正悲痛,也不敢對她老人家吐露自己心底里那點對龍椅的怯意,你倒是有趣,微微仰著頭對朕說朕當一輩子的皇帝,你就給朕當一輩子的伴讀,直接把朕逗樂了,還是小梁子的梁九功都不由插嘴說,沒人能給朕當一輩子伴讀的,只有一輩子的臣子。”
想起當年那一幕,曹寅臉也不由紅了,尷尬的端起酒盅抿了一口。
康熙閑散的語氣也變得陡然間有了幾分冷硬
“朕幼齡登基聽皇瑪嬤的話日日勤學苦讀,希望能早一點兒長大親政,入夜后還會把四大輔臣商量著批閱好的奏折拿回乾清宮里仔細鉆研,就是想著能多點東西,生怕自己未來沒有本事擔負起這偌大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