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潑皮傻了,竟不敢接茬,知道她不是開玩笑。
張貞娘指著潑皮手里的帖袋,肅然問“你告訴我,這文書到底真的假的”
潑皮愣神半晌,小聲說“假的,假的。娘子千萬別想不開。小的告退。”
說完腳打屁股,一溜煙走了。
張貞娘慢慢吁口氣,丟下梭子,倚在門框上。錦兒忙扶住。
“我兒,”張教頭小心問,“你方才說什么死啊死的不是當真吧”
張貞娘抿出一個淺笑“您也信那個無賴的鬼話”
張教頭憤憤地關門,看著女兒溫柔的臉,又頹然坐在床上。
想當年,他也是軍中有頭有臉的小教頭,雖是算不上大富大貴,至少也是衣食無憂。娶了親,生了女,每日下卯,要么六街三市游玩吃酒,要么在家享受天倫之樂。后來,更是跟殿前司的林提轄結了親,有一班志同道合的武官朋友,等閑人不敢招惹。
可是現在,他喪了妻,賦了閑,過去的老兄弟紛紛白了頭,離了人世。原本人中龍鳳的女婿,也因一場橫禍,斷送了前程。
連最齷齪的潑皮都敢上門糾纏,好像打不死的臭蟲,跳到他臉上耀武揚威。
張教頭揮揮手,趕走眼皮下那并不存在的臭蟲,目光中現出些許斗志。
“我兒莫慌。咱們雖人微言輕,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魚肉。我前日找幾個老友吃酒,打聽出那高衙內如今相思成疾,病患一日比一日重”
張貞娘臉驟紅“父親”
“你聽我講。”張教頭分析,“若非恁地,為何三番五次派人來造謠,一會兒林沖死了,一會兒林沖落草了,那是府里的人急了,等不得了我兒,不是為父歹毒,京城畢竟有法度,他既不能明搶,你再苦些時日,耗死這害人精,咱們家就太平了。到時林沖回來,你們夫妻完聚,即便太尉府不容,天下之大,總有棲身的去處。你千萬別呔”
他正語重心長,突然雙眼一霎,搶出門。
“奸賊,怎么還不走”
老教頭身手敏捷,一瞬間,從院墻外揪進一個人,破口大罵“你探頭探腦,在我家偷聽作甚咦”
他本以為是剛才那潑皮死纏爛打,人抓在手里,才覺得重量有點不足,好像好像跟他女兒差不多
“哎唷哎唷”被他抓住的那個“潑皮”出聲,果然是個女的,“教練哦不教頭高抬貴手,我不是有意偷聽,我”
張教頭驚訝萬分,看著地上爬起來一個灰撲撲的小姑娘。
平民打扮,還背個褡褳,像是遠道而來。
張貞娘更是吃一驚,趕緊上前一福“家父與歹人合口,心情急躁,又一時老眼昏花,冒犯娘子,恕罪恕罪。”
阮曉露撣撣身上,很大度地表示不怪。
畢竟她確實已經在墻角“偷聽”不少時候了
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她知道在原本的時間線上,林娘子最終會自殺,一路上她狂奔猛跑,就怕晚一步釀成千古恨;可是跑到人家門口才發現,人家父女倆還生活得好好的,居然還能一唱一和,把高衙內派來的潑皮給趕走,可見情緒穩定,并沒有槁木死灰的樣子。
想想也是。高衙內雖然仗勢欺人,畢竟只是個沒實權的紈绔二代,在東京城沒法一手遮天。他才不敢當街強搶民女,幾次三番都是來陰的。
也許真如張教頭所言,等高衙內病重死了,他們就熬出頭了,可以安心生活了。
阮曉露不由得沉思。到底是她劇情記錯了,還是時間線走岔了
如果林娘子沒危險,那她還急什么呢
正猶豫間,聽張教頭粗聲問“小娘子,你遠道而來,在我家門外候著做甚找我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