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人形昆蟲被無聲地淹沒,開始蒼白地皸裂,最后消失殆盡。
也許它們在吃飽了后會離開,回到遙遠的群星,但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滿足地完成發育。田地里仍有誕下的幼蟲,它們仍會孵化,再拋棄這片已被榨取殆盡的土地,尋找著下一處棲息之所。
一個人換下一座城市,乃至周圍的那么大一片地區,簡直不要太劃算。
祝槐不顧依然沒有放棄呼叫的聯絡設備,她抽出書頁,照著上面的陣法圖案,用手里那根馬克筆將它原樣謄在了地面上。
她倒是把這支筆物盡其用了。
伊斯人就坐在旁邊圍觀,等落下最后一筆,還湊過來跟她一起確認了一下是否完全無誤。
直到完成這魔法陣,祝槐才終于按下了對講機的通話鍵。
像是反而沒預料到她會在這時接起似的,那邊傳來有些不穩的呼吸,接著是瑞安帶著點試探的聲音“那個傳送陣突然不見了,是不是出了什么狀況”
“沒有,”她說,“就是我撤的。”
呼吸聲一下子停住了。
“還有機會的吧”瑞安問,“重新啟動的話”
“你知道不會有了。”
祝槐說“難道就放任它們留在這里”
強壓出的鎮靜瞬間煙消云散。
“但是為什么不告訴我你要這么做”這大概是她第一次聽到對方情緒如此激動和外露,“我當然也可以留下來的”
“不就是因為這樣嗎”祝槐反問,“以我要做的事,留下的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沒有差別。”
明明有差別。
瑞安就在露臺邊上,呼吸急促卻無從可言,面前的圍欄之下就是在雨勢中越發湍急的河面。雨絲已經將他的頭發打濕,沁出一種死寂般的黑。發絲狼狽地貼在臉上,讓水一路順著臉頰到下頜線滴下,最后只成了徒然的干澀。
“騙子。”他說。
“我說過別太相信我。”祝槐平靜道。
瑞安“我”
他是想說“恨”的,那個字眼卻始終卡在喉嚨中難以出口。
他恨她的冷靜,也恨她的無動于衷,可一切的一切又分明比那更復雜。
隔著對講機只聽得到對方被電波處理過的聲音,他全靠想象拼湊出她在說這些話時是怎樣的神情,睜開眼后發現面前仍舊空無一人。
數日間時而盤桓的悸動鉆出一個個孔洞,如今全成了痛楚的來源。
“你應該離開托薩了,”祝槐說,“把一切原委帶出去,而不是讓這里的悲劇在某處重演。”
“”
那頭是良久的沉默。
“那我呢”
半晌后,他啞著聲說“我知道利弊,我會去做我該做的事,但我現在只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考慮過我會有什么感受嗎”
那些死亡,那些犧牲
“嗯。”祝槐應道。
“所以,”她說,“對不起。”
正因為她的態度太過直白坦誠,反而將那滿載痛苦的質問盡數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