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在父母眼中永遠是孩子,哪怕是所有人都會夸獎一句懂事優秀的葉嘉寧,葉茵依然害怕她被人蒙騙。
那天短短的會面讓她見識到那位年輕人桀驁難馴的個性,以她對葉嘉寧性格的了解,她喜歡的人應該是思想成熟、行事穩妥、待人處事進退有度的,總之跟那個混不吝的年輕人相去甚遠。
從一個母親的角度,霍沉實在不是一個好的人選,無論是他們的開始,還是他的性格,可她看著葉嘉寧,看到自己理性的女兒少見地做出違背平日行事風格的事,認認真真地來到她面前告訴她,“我還是想和他在一起。心情既酸澀又觸動。
葉茵陷入長久的沉默,她并不看好霍沉,也怕女兒涉世不深缺乏看人的經驗,被一時的花前月下蒙蔽雙眼,可最終也沒有在葉嘉寧面前說他半句不好,只是循循善誘地引導“媽媽不會干預你喜歡一個人的自由,可是你第一次戀愛,第一次和男孩子相處,會不會弄錯什么是喜歡
“也許會弄錯,我也不能保證。”葉嘉寧坦誠說,“我沒來看你的這幾天,也沒有去見他,我知道跟他分手是最簡單的解決方式,也知道只要我想,就能甩掉他。
她停頓一下,看著葉茵“可是我會心軟。媽媽,你知道我不是一個心軟的人。”
她的確不是一個心軟的人,高中時兩個男同學因為她打架,一個被學校勸退,一個骨折住院,全班同學組織一起探望,唯獨被推上風口浪尖的她不去。有人說她不近人情“他都為了你受傷了,你不去看望一下嗎
葉嘉寧無動于衷“我從中獲益了嗎如果沒有,請不要說是為了我。”
這事在家長會的時候被一位家長說給葉茵聽,話里話外暗示她為人太冷漠,沒人情味,說人家男孩子那么癡情,就是普通同學也該去看看。
葉茵當時淡淡一笑,說這叫什么癡情,這是困擾。
葉嘉寧太像她了,她十月懷胎、手把手教養大的孩子,所以葉茵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她,了解她這番話不是一時之氣,那位個性不馴的年輕人在她心里真的不同。
葉茵抬起手,輕輕撫摸著她臉頰“跟媽媽說說,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進入西城區,車道愈來愈窄,路邊違停車輛排成一條長河,見縫插針地塞滿各色電動
車。參天的寫字樓逐漸被低矮樓房取代,新區現代先鋒的冷銀灰色調被遠遠拋至身后。由東往西開的路程,如同宜港二十年來倒退的發展史。
品椿巷年代久遠,因為種種原因幾次錯過市政改革規劃的列車,破舊的外表與新區光鮮亮麗的市容有如云泥,用一道高高的“文明墻”分隔開。
沒有物業管理的老房子里住滿三教九流,門口綠色垃圾桶堆成小山,路過的人早已習以為常。
布加迪高貴優雅的純黑車身開進狹窄的巷子,昂貴輪轂碾過地面塵土,停在久經風雨吹刷斑駁的墻下。
一股股電線橫陳在樓間,鐵皮雨篷下銹跡斑斑的金屬防盜窗里傳出開到最大聲的電視節目、乒里乓啷的麻將、女人為丈夫拿三個月生活費打賞主播破防的爭吵,混合成熱鬧非凡的夜晚交響曲,某層樓上踢踢打打的動靜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四十分鐘后,那陣動靜止息,不多時一名身穿黑色西服的高大男人從低矮樓道里走出來,在布加迪旁恭敬彎下腰,開啟的車窗里伸出一只骨節修長的手,男人雙手將一只白色手機放上去。
霍沉拿過手機,淡漠的眼掃一眼后視鏡,手肘架在車窗上,單手搭著方向盤直線后退,繼而九十度轉彎,猛獸咆哮般的引擎聲在揚起的塵土中轟鳴離去。
晚餐準備得很豐盛,但葉嘉寧沒過來,甜甜的粉鳳梨和帶酒香味的妮娜皇后葡萄沒人吃,冬叔有點小失落。
要是在外面餐廳,霍沉就是那種主廚最不喜歡的客人,用餐動兩下筷子都算給足面子,讓人很沒成就感,廚師花費很多時間和心思做的高湯菠菜汁燉魚翅他連嘗都沒嘗,菜沒吃幾口,低頭從兜里掏出一只白色手機。
冬叔奇怪他這次怎么換了只白色的,他手機從來都是黑色,倒是葉嘉寧喜歡用白色。
霍沉拿著手機,既沒玩游戲,也不打字,不像在跟人聊天,就只是端詳幾秒鐘,之后放回兜里。過一會,這套動作重復一遍。
沒見過這么玩手機的,直到他擱下筷子,冬叔上前收拾餐具,霍沉摁滅屏幕之前,他不小心瞄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