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莞把他拉起來,兩人從十幾米的高墻上一沖而下。
黑黢黢的夜里,月色隱去,只剩朦朧的雪光,青苔老死后留下枯灰,磚與磚壘疊間撲了一層又一層的雪粉,一腳踩下去,堅硬冰冷又滑膩。
青磚高墻修筑酷似城墻,80°的傾斜在俯沖的時候真他媽的快刺激死了,北風陡然大增呼呼掠過耳邊,凍得她耳朵都快掉了,心臟好像要飛起來一樣,她架住謝辭,另一只手死死攥緊布繩,手心火辣辣的。
上來的時候謝辭帶的,但他明顯已屆強弩之末,唇乏青紫,有些站不起來,只能她上。
顧莞扔掉布繩,喘粗氣,白白的熱氣從口鼻噴出來,她趕緊閉上嘴巴,以免肚子里那點熱乎氣都跑完了。
被迫當了逃犯,這是顧莞這輩子從沒想過的事,但走兩步也就順溜了。
畢竟原主也沒犯過罪,謝家人生活簡樸,身為忠勇公的謝信衷在家也不過三菜一湯,夠吃就行,從不浪費,家里男人里衣居家服多是深色細棉布居多,穿爛了才換新的,但嚴于律己寬于律人,除去將來志向從戎的兒子,對老婆孩子都很寬容,不過靡和過分浪費沒意見,不過但謝家的女人被男人影響,也是從不奢費,自得其樂。
陷害忠良還連坐,她跑得是一點愧疚都沒有。
顧莞喘了兩口氣,立馬架著謝辭跑出去。
曠野的風很大,鐵檻寺在半山腰,軍演場依山麓而建,附近鄉鎮大大小小,但總的來說比城里的人口密度要低很多,鋪天蓋地的大雪,覆蓋了敗伏的黃草,素白裹著黑色的枝丫巖石,原野和起伏的丘陵大山盡數沒入黑暗之中。
兩人蹌蹌踉踉往外狂奔,顧莞猶豫了一下,小聲問“要不要我背你”
原主的身體素質其實還是可以的,大魏民風開放,騎馬馬球是貴女們的日常娛樂之一,忠勇侯府是將門,女孩都有練幾下強身健體,原主初初投奔的時候為了討謝家人喜歡,很是下過苦功,只是后來發現謝家人是真的對她好,練幾年就沒練了。
她柔弱的是性情,不是身體,基礎打得很好的。
顧莞是刑警學院畢業的,雖然最后沒當上法醫,但當年格斗擒拿和體能訓練是必修課,上大學前她還學了十幾年散打,老師是個小老頭,很喜歡她,后頭專門讓她拜了師,開小灶,古劍術和刀術也給她簡單介紹過。
顧莞把長刀掖回腰帶上,掂量一下,感覺自己應該還是可以背得起來的。
謝辭一愣,他不禁側頭,風雪咆哮吹起白雪,撲在身邊人凌亂的頭發和身上,她臉上臟兮兮的,但一雙眼睛映著雪光,格外地明亮。
謝辭一時之間,有熱意上沖雙目,他一陣陣即將虛脫的暈眩的身體仿佛有回了幾分力氣,他不知怎么表達,半晌,他微弱搖了搖頭“不用了,我還可以。”
顧莞要是背上他,他們的速度能減一大半。
謝辭抬頭環視茫茫原野,黑黢黢冷風呼嘯,陌生卻又熟悉,他出入軍演場,曾經這里他縱馬飛奔過無數次,這里的地形他甚至比新遷來的鐵檻寺外獄獄軍還要熟悉得多。
“往前去,是云岡山接著岙嶺,山麓都是丘陵,一直到平鄉和百里外環縣都是。東南方向五里、西邊七八里是河,鐵檻寺一帶的溪河都是云岡湯泉行宮方向流過來的,冬日終年不結。”
謝辭聲音微弱,遁記憶仔細說這一帶的地形。
說著說著,他眼淚流下來。
景色依舊,人事全非。
顧莞思索片刻,此刻她和謝辭沒入黑暗,她拉著他深一腳往大巖石的雪垛后跑,身后沓沓的軍靴落地聲和火把的亮光已經匯合于高墻之下,呵叱聲順著呼嘯的北風傳來,正迅速往他們身后追趕而來。
她回頭望了一眼,沒過膝蓋的雪地之上,一個個凌亂的腳印簡直清晰得不行。
火把一照,立馬就能遁著痕跡追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