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金燦斜陽穿過窗外樹枝,投在回紋窗欞落到檀木書案上,雪白宣紙上留下一抹緋金夕光。
和煦的清風卷起窗邊紗簾,吹拂起宣紙邊角。
男人那雙骨節分明的長指拾過鎮臺,將飛亂的紙頁壓住,復而慵懶倚靠回椅背,散漫轉著一枚小巧鋒利的飛刀。
沉郁幽暗的桃花眼輕輕掀起,望向案下四人,“除了暗影一支的首領十二,你們四支小隊里可還有不聽話的小孩”
夜五聞言,瞥一眼身旁比他高半頭的壯漢,壯漢會意,便先開口,“前幾日換血肅清之后,血殺一支均已以首領為尊,如今聽首領之令已經全部召集,放棄親王之命,守于四周潛伏。”
“百曉一支亦是”
“毒煞一支亦是。”
夜五這才緊跟在后,“影刺一支亦是。”
他又補充一句,“默商順利遷移離開親王指定之城,來信稟告說仔細掃清了尾巴,確保親王不會追查到,只等重新安家。”
御龍閣本就是江湖上一支神秘勢力,不知為何落入了順親王手里,當成他爭奪皇權的利刃。
如今終于有個首領愿意帶他們重返江湖,遠離朝堂之爭,諸位小隊首領自是配合至極。
遲清恩聞言輕輕彈了下飛刀尖刃,若有所思片刻后,坐正了身子,吩咐下去,“百曉與毒煞今日便離開盛京,血殺掃清痕跡。”
三支小隊首領當即領命,隨后他看向夜五,“影刺暫跟在我身旁,聽令行事。”
夜五恭順的垂下頭,“是。”
遲清恩說罷又思索了片刻,看向毒煞與血殺兩支首領,語氣漫不經心,“暗影一支雖不是御龍閣原本的人手,但共事那么多年,離開之時總該送份禮,聊表心意。”
毒煞的首領瞬間會意,她笑吟吟拱手,“屬下明白。”
她早就看那十二不順眼了。
壯漢還沒徹底懂,但也緊跟著學到,“屬下也明白。”
遲清恩頷首,重新靠回椅背,隨意揮揮手,“下去罷。”
四人一同離開,半晌房門又被推開,毒煞首領探進來個腦袋,遲清恩瞥她一眼,“做甚”
“有個事兒想問問首領。”她從門縫里擠進來,關上門,滿眼好奇走近,“聽衛姨說,自從那位二姑娘住進來,首領就沒喝過那藥。”
“可是打算要個小崽子”
“與你何干。”遲清恩面無表情。
“這不是,給您提個醒兒。”她輕咳一聲,神色微正,“十二派人為王爺尋毒蠱,已經找到帶回來了。”
“雖然咱們不打算再摻和朝堂之爭,可小太子可是二姑娘的親侄兒,您若想讓二姑娘乖乖跟您走,自然得拿捏住那位小太子在手上。”
毒煞首領也只是旁敲側擊聽到的一些消息,那位二姑娘能狠狠拿捏首領,首領想帶她走卻很不輕松,若把那可憐小孩奪過來,加以威脅利用,二姑娘自然得屈服認命。
她說完,見男人神色晦暗不明,后知后覺自己是多嘴,若是搞砸了,依著首領那狠厲毒辣的手段,她小命可就不保了。
想著,毒煞首領頓時打了個激靈,連忙告辭。
遲清恩卻陷入了沉思。
他沒想過要把小太子救走,一是因小太子多半知曉江硯已死,二是會暴露他一直對她刻意隱瞞太子落入順親王手中之事。
二者不管那一個,都是阿皎的雷點。
她會愈發恨他。
遲清恩深知這一點。
黃昏褪去,黑夜降臨。
夜里起了風,薄薄的烏云將月色遮擋得干干凈凈,燭光吹熄之后,廂室內黑暗濃郁,平躺在床榻上閉上眼睛,耳邊盡是外面風聲和著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
謝明瓊面對著墻壁,背后緊貼著溫熱寬厚的胸膛,自己的心跳聲越發的響亮,她無聲探入軟枕,摸索著握緊了枕下的繡剪。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藏匿于暗中的眼睛越來越多了,今日好像聽見了重物墜落的聲音,又好似是隱約的死前哀嚎。
她下午小憩,夢里是那日被割了咽喉,扛在肩上鮮血淋漓遍布整張臉的隱天衛。
可很快化作了五年前被她親手刺死的那具尸體,耳邊阿娘和阿爹在一遍一遍執著的喚著她的乳名,如泣如血,令她疼意錐心。
她醒來,看到幾張陌生的身影從西側的書房離開,衛夫人說,他們再商議離京之事。
她沒有任何辦法反抗,可謝明瓊不愿意被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