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原以為瑞王殿下會率兵前往,可沒想到他選擇輔佐病弱的天子一同坐鎮皇城。
而遙遠的邊城有位無名將才橫空出世,不過幾月便連升數任,兵法出奇,帶領愈戰愈勇的邊城戰士對戰景國儲君。
戰事整整一年有余,起起停停,兩國皆不肯服輸。
直到順親王的人頭被景國儲君奉上,戰事戛然而止,議和之事浮至眼前。
而這時的謝明瓊眉眼恬靜,白皙細長的纖手里握住古樸的檀木佛珠,一襲白裳安靜站在檐柱旁,清冷出塵。
靜立在佛殿外的屋檐下,身形越發纖細,脆弱的好似一陣秋風兒便能被吹走。
九月秋意愈濃,高大繁茂的翠郁樹葉漸黃,夕陽傍晚金燦連天,連清風都染上濃濃的涼意,
“謝施主。”
身后傳來緩步而來的腳步聲,謝明瓊回眸,見是佛庵的主持,雙手合十行一禮,“靜遠師太。”
“聽聞謝施主今日又抄了一整日的經水。”靜遠師太溫和的輕笑一聲,隨她一同望著漫天秋色。
“從夏至冬,從冬至秋,施主抄了那么久,何不卸下心底纏繞了一整年的執念。”
她幾乎是點明,“自執無可渡,謝施主還繞著這個迷宮轉,日后便出不來了。”
細白的手指緩緩收緊,謝明瓊摩挲著掌中的檀木佛珠,輕聲道,“師太說錯了,我抄經書是為黃泉下的無辜亡者。”
靜遠師太側過頭,望著她看似平淡如水實則死寂茫茫的眉眼,輕嘆口氣,離開。
“施主,你在越山待了太久,該下山了。”
緣起緣滅,自有定奪。
人于塵間苦海之中掙扎太久,總會有疲憊之時,若能咬牙浮上來,便熬過一劫。
可誰也幫不得,唯靠自己。
金燦夕陽突然被陰沉沉的烏云遮擋,山風更大了,吹動女子的裙角在空中飄動。
執念她的執念。
捏著檀木佛珠的纖指用力至指尖泛白,謝明瓊心想,她留在越山是為那個有緣無分的孩子,為無辜死去的少年將軍。
那人愿意以性命換取小太子的生機,她便抄寫經書還以人情,為他當年犯下的殺孽贖罪。
他是殺人不眨眼的惡人,是玩弄欺騙她的壞人。
死就死了。
她不會動容半分。
可突然,靜寂的空氣里驟然響起細微的線帛崩斷聲。
被攥在手中的檀木佛珠崩開四散,在地上砸彈幾下,從臺階滾落到院子里,零零散散的撒落了一地。
謝明瓊一動未動,只是垂下眸眼,望著掌心中僅剩的兩枚佛珠。
她想起了藏在床匣下的那些折紙月亮。
每一個都很漂亮,被她細心收起。
唯有一個,皺巴巴的落在了滿是污泥的水洼里,踩爛破碎。
再無被拾起珍藏的可能。
這一刻,謝明瓊忽覺得血肉筋骨都疼的打顫。
自她險失清白而殺人那刻起的惶恐害怕,到被藥癮折磨低頭認輸的羞恥絕望,全都被他耐心的一點一點撫平。
他們早已緊密相連,融進彼此的骨血之中。
他是犯下殺孽的反叛之人,也曾是驚艷了她整個年少,讓她暗生期盼的少年郎。
而如今江河滾滾,那人的白骨深深埋在淤泥里,永無再見天日之時。
謝明瓊瘋魔了一般站在迷宮出口,固執的回望著白霧茫茫的迷宮之城,期盼著會有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出現。
盼著那人認認真真看著她,親口說阿皎,我悔改了。
“阿皎,我要做個好人。”
臉上隱約感受有幾分濕意,謝明瓊恍惚望向陰沉沉的天空。
她一面清醒的知道自己等不來那個人,等不到那句話,無法自撥的陷入幻想漩渦里。
無數個人朝她伸出手想要拉她一把,有爹娘,有阿姐兄長,有清檀,有小太子,有寧川,甚至有她自己,她努力的想要活下去。
卻又一面煎熬痛苦的想著,掙扎那么久,她真的撐不下去,只想放任自己往湖底緩緩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