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底該多么安靜。
忽而,身后傳來寧川小心翼翼輕喚,“姑娘。”
“咱們該回去用晚膳了。”
謝明瓊反應片刻,低低嗯了一聲,隨著她慢慢走回香客借住的院里。
待吃完晚膳,外頭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寧川掐著時辰端來一碗藥汁。
她柔聲叮囑,“姑娘先把這藥喝了。”
姑娘整日病懨懨的,郁郁寡歡,日子一久郁結于心,去年初冬之時險些走進冰河里去。
如今那細白的胳膊上,還留著許多道傷疤。
寧川暗恨著將自家姑娘逼至如此的混賬,可也只能恨著。
他們都知道,他死了。
揮散那些念頭,她將藥碗遞到謝明瓊面前,觀察謝明瓊沒有露出抗拒的表情,便安了心。
寧川淺笑道,“今日佛庵下山采買,奴婢特意托膳廚的大娘帶回來兩只野雞,這會兒去小膳房把野雞處理好燉上,明日姑娘就能喝到鮮美雞湯了。”
說著,將一個小籃子里的各色吃食堆放到謝明瓊跟前,像是哄小孩一樣。
“野雞難打理,奴婢回來的晚些,姑娘可莫要看書太晚,累了便早些睡。”
說著,便換了身衣裳,想著早去早回趕去膳房。
而謝明瓊望一眼面前的吃食,視線下移,落在面前的藥汁上。
半晌后,她端著藥碗起身,將藥汁傾倒進檐廊兩側的花叢里。
她知道自己出了問題,痛苦時煎熬,清醒時更加絕望。
寒風一吹,隱約的藥香便緩緩四溢飄散,緊接著淡化消失。
謝明瓊穿得薄,感覺有些涼意滲骨,但也只是皺了下眉頭,而后便要回廂房,轉身之際,卻看見遠處映著的火光。
那是已經廢棄的窄小的老佛庵。
女子漂亮干凈的丹鳳眼無聲凝望著那一處隨著風跳躍的大火,原地佇立了很久,手腳都變得發涼。
靜遠師太告訴她該下山了。
可兜兜轉轉找了一載有余,根本沒發現下山的路。
太累了。
心生魔怔,她已經絕望的走不出來。
夜色茫茫,天無月色,唯靠能看清一點點的視野,寒涼的秋風吹動樹葉,傳來沙沙的聲音。
有個修長挺拔的身影頂著黑漆漆的夜,僅憑著一個火把穿梭在扭曲難走的山林小道,無數蚊蟲被微弱的火光吸引而來,圍繞著飛舞著,落在那人的手上,手臂上,肩頭上。
而他毫不在意,一心想著快一點,再快一點。
大抵是來不及更衣,他還穿著一身輕騎兵甲,腳步急匆,猝不及防踩滑后險些摔倒,極力穩住身形,便更加迫不及待順著彎扭隱秘的山道往上走。
臨到山林盡頭,便看見盛烈的火光沖天,好似有抹身影在火光之中一閃而過。
他劍眉緊擰著,隔著很遠瞥了一眼,仔細傾聽了下,沒聽見有任何呼救聲,便沒再停留朝著佛庵走去。
疾步化作小跑,步伐越來越快,步子越來越大。
男人唇角輕勾著,身穿著銀白輕甲縱身輕躍,像是捧著鮮花肆意傲氣的少年郎,正滿心歡喜奔赴希望。
白裳被火焰舔舐引燃,炙烈灼熱的溫度滾燙,女子面色平靜,甚至眉眼都變得格外輕快。
她望向火光外的夜空,恍惚間,好似看見一抹神似少年一樣的鮮活身影從遠處一閃而過。
若他沒有走上歧路,也該像這抹幻影一樣,像死去的阿硯一樣,做一個滿心抱負的驕傲將軍。
可沒有假如,阿硯因他和她而死,是她之愧恨。
謝明瓊閉上眼,心中終于落得安寧。
自十七歲時就令她深陷泥沼的一生,該結束了。
“轟”
窄小腐朽的老佛庵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