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今早大夫便是從他那里過來的。”
青年長臂懶懶搭在她的椅背上,修長指尖卷起垂落在清瘦肩頭的一縷青絲。
他語氣懶散,“聽說是騎射之比的時候,被不知何處來的一支箭射在馬后腿上。”
馬兒驚痛,將人狠狠摔在地上,暴躁亂踏中踩到了他的腿,聽見遲良晉凄慘的痛叫,同窗們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手忙腳亂把人從馬蹄下救出來。
怎料剛抬起來就有人腳下被絆住,手上力道一松,遲良晉猝不及防栽回地上,磕到后腦勺,痛上加痛當場暈了過去。
遲清恩輕輕抬起眼,恰好看見她正盯著自己若有所思,目光頓時沉郁下來,薄唇不悅的抿平。
“阿皎懷疑是在我刻意報復”
謝明瓊有些無奈提醒道,“他出事時,你就在我跟前喝藥,哪來的機會去傷他。”
“我是在想平南侯知曉此事后,可會遷怒于你。”
遲清恩頓時勾起唇角,猶如春風拂面,“這倒不會。”
一縷清風從窗口吹進來,絲絲涼爽撲面而來,青年按住桌案上翻飛的考卷,眉眼間凝聚起的陰沉郁氣漸漸消散。
他愉悅的勾了勾指間的青絲,散開,又漫不經心纏繞起,“阿皎放心,老侯爺一日不死,平南侯便不會動我性命。”
“別玩我的頭發,”謝明瓊這發現他在偷偷摸摸玩自己的發尾,便拍開他的手。
“你莫要想得這般嚴重。”什么性命不性命的。
她忘記從哪里聽來的,有人說遲清恩的生母在世時頗為得寵。
她雖是青樓花魁出身,但被當時還是世子的遲侯爺贖回侯府后,便給予貴妾之稱,時常跟在遲侯爺身側赴宴。
從第一花魁到第一美人,便是那段時間稱贊而來。
事實上老一輩也十分好奇,為何第一美人難產死后,遲侯爺會對愛人之子如此冷漠厭惡。
謝明瓊很快察覺自己思緒跑偏,連忙揮散,想將話題拉回正軌,忽卻聽遲清恩嗤笑一聲,“平南侯看我就是這般不順眼。”
年幼之時,他看不懂平南侯盯著自己的眼神為何那般恐怖,令人后背發涼,長大后才漸漸明白那是恨不得讓他立即消失在這世上的殺意。
“”為何
遲清恩一手托著下巴,撐在案桌上望著有些疑惑的謝明瓊,語氣慵懶,“不過他再怎么看不順眼,也得忍到老侯爺咽氣。”
想想這么多年來,平安南侯欲殺他卻不敢動的憋屈,就覺得暢快解氣。
謝明瓊被他說得越發不明白,反而勾起了對平南侯府這一樁秘辛的探究之意,不過想了想,還是作罷。
她深吸一口氣,克制住心底的好奇,從案頭拿過兩本書冊,轉移了話題,“你律令實在一般,回去多讀一讀。”
兩本厚約三指寬的藍皮書冊壓在薄薄考卷上,遲清恩微微挑眉,“阿皎這兩冊律令怎比我書房的厚那么多”
他記得遞給夜五的那兩本可沒這么沉甸甸的。
“這是我向瑞王殿下借的,去年重新增添修編過,每一項條例更加細致。”
謝明瓊語氣很鄭重,“必須好好讀,景國世子僅是旁聽都比你考得好。”
“他景國世子一個質子,考這么好作甚。”總歸是要回景國做他的儲君。
想到這兒,遲清恩憶起前世偶然聽來的消息聽說景國儲君背刺順親王,向元朝求和停戰后,第一件事便是力壓景國群臣,要求小公主和親。
他若有所思,同時捻起考卷的薄薄紙頁,欣賞著自己洋洋灑灑揮下的筆墨,“這考卷不錯。”
到時找夫子多要一份,拿回去給小夜五試一試。
隨即,他有些好奇,“阿皎怎么能拿到我的考卷”
“夫子批改考卷太累眼,允許我幫他分擔一些。”
謝明瓊從他手上拿回考卷,起身開始趕人,“批改需得和夫子一起,這一張還得還回去,你快些走罷。”
遲清恩被推到一邊,見她從一旁拎起提燈,瞥一眼外頭尚未落山的夕陽,還有些不舍。
“要批改到很晚”
上一次他與阿皎這般平淡溫情的日常,已不知是多久之前,好似是他尚未和那群紈绔走近時,又好似是瑞然離京禮佛后。
太久太久,讓記憶都模糊了。
“明日就要整理公布,自然要抓緊時間。”謝明瓊臨走,又提醒道,“你可記得換藥喝藥。”
遲清恩立于院子里,眼含著濃濃笑意目送她離去,隨即關好院門又回了書房。
坐在方才女子坐過的木椅上,一派懶散的青年盯著桌案上厚重的兩本書,若有所思。
阿皎給他這份大禮,總得回報些什么。
思考間,晚風吹拂而起,窗外傳來樹葉搖晃時的沙沙聲,淡淡花香隨著清風涌進書房。
案桌上雪白宣紙被吹起紙角,書冊也虛虛翻飛而起,隱約間,露出扉頁上清婉秀娟的筆墨。
“明瓊”
修長好看的指尖摁住那一頁,遲清恩望著那清晰墨字,忽而挑了下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