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蘿將帕子放回盆中,抬首,對她略顯疲憊地溫和笑了“好,多謝你。”
尹蘿坐在床前看著面色慘白的裴懷慎。
對自己都能這么狠,此人真是可怕。
能從市井間門脫胎換骨,就該知曉他的狠心決斷。
明珠照耀出光即便再柔和瑩潤,也是冷色調,將裴懷慎這張失血過多的臉襯得更慘無人色。
“燭火晃人眼。”
這點講究尹蘿是知道的,尹家都不大點燈,除非是掛在外面圖彩頭,“可有不必燭火卻似燭火的光”
婢女簡單應下。
然后拿來了幻紗綢,在每顆明珠外都結結實實地繞了一圈。
尹蘿“”
你,我算了。
謝驚塵拿幻紗綢寫字,裴家拿幻紗綢纏明珠,你們能成為朋友不是沒有道理的。
暖光之下,裴懷慎瞧著就好多了。
尹蘿無事可做,便盯著他發呆,久而久之昏昏欲睡。旁邊有一張小榻,尹蘿撐不住便去睡了。
“怎么讓她在這里睡”
“娘子情深意重,守著您不肯離去。”
“醫師給她瞧過了么”
“瞧過了,娘子并無大礙。”
沉默一陣。
最開始的那道聲音又道“跟在她身邊的人都換一撥。”
“是。”
往后是愈發低的細碎絮語,穿插著些許熟悉的詞匯,尹蘿便是在這等氛圍下過渡到蘇醒。
對話聲立即停止。
尹蘿睜開眼,正對上裴懷慎晦暗莫名的視線。
屋內只余他一人。
“你醒了”
尹蘿揉著眼睛坐起來,“我去請醫師。”
裴懷慎喊住她“不用。”
他又道“過來。”
尹蘿在床邊的凳子上原樣坐下。
裴懷慎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擦眼不用帕子,下意識說自己去請醫師在外流落十數年,世家嫌她不夠大家閨秀,難道是她自己愿意走失的么
深夜在此,哪里是情深意重,擔憂外面不安全才是真的。
她要是不這樣警惕,流落的日子,早該被人生吞活剝了。那滋味裴懷慎再體會不過。
所以才不忍,看她無端陷入身敗名裂的死局。全盤計劃被打亂,等候著暗中窺伺者的下一步,對謝驚塵的擔憂,對她不可避免同時存在的警惕與審慎,想看看她究竟有何值得人這般對付
太多了。
思緒紛雜、關注太重,如今一看見她,便幾乎只能看見她。
裴懷慎自覺陷入了自我思慮過重的陷阱,近來少見她,腦海中重現她擋在身前的景象,揮之不去。
“你在這里守著無用。”
裴懷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左頰處有一道劃痕,頸窩處還有一道,一片雪白間門尤為刺眼,似白玉細瓷上崩出的裂紋,泛著微紅,“回去睡,沒事了。”
醫師說,她身上有七道劃痕。
尹蘿遲疑著,面露憂色
“你真的沒事么”
“有一種把戲,不必什么珍稀奇寶,能讓人的血看起來仿佛流不盡。”
裴懷慎看似另起話頭,“你幼時是否不夠機靈,沒發現這么好的法門”
尹蘿看著他的臉色,覺得這事全然不如他說的如此輕松“你這會兒都只能躺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