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廿三,新雪初霽。
噼啪不絕的鞭炮自五更響起,將長街上的雪都燃盡了。青煙蒸騰、遍地金紅之上,粼粼的車馬緩緩碾過,停在披紅掛彩的安平侯府門前。
料峭的寒風輕輕一卷,門上貼著大紅囍字的燈籠便輕輕晃起來。
盛服的世家貴眷被迎進府門,緊隨其后的便是一抬抬系著紅絹的賀禮。
喜宴的席面從堂中一直擺到了前庭,入目便是滿眼珍饈。男賓在東側飲茶,女眷們便立在庭中說笑,珠翠映日,織錦妝花,熠然如瑤池天宮的神仙妃子。
庭前的紅梅上覆了一層白雪,在碧朗的晴空下紅云卷浪般開得熱烈。
“你瞧這梅蕊,璀璨如金,當真擔得起灑金朱砂的名字”有個年輕女眷嘆道。“早聽聞宮里今冬培育出了新式樣,今日總算得見了”
“聽說皇上策勛小侯爺上將軍那日,便賜繡春刀、麒麟曳撒,還賞了小侯爺百株灑金朱砂梅為賀,當真是天恩浩蕩。”又有女眷笑道。
“小侯爺奪回了咱們隴西十八城,將突厥胡匪逐到了玉門關外,便是多大的恩賞都是擔得起的”
一旁頭戴攢珠點翠冠的夫人笑說著,挽起了正中間那位娘子的手。
“大娘子也是苦盡甘來了。”
周遭女眷皆是一陣唏噓。
那位娘子看上去不過二十八九,金梁冠下圍著兔兒絨。她穿得素凈,面上笑容也平和,一雙眼溫良卻無神,直直地看著前方。
她正是小侯爺的寡嫂、如今家中唯一的女眷宋照錦。
六年前,小侯爺披掛上戰場的那日,正是他父兄先后死在虎牢關之時。
京中人盡皆知,宋照錦的眼睛就是在那時哭瞎的。
“是二弟爭氣。”聽見周圍人的嘆息,宋照錦淡笑著,溫聲說道。
挽著她的那夫人忙笑道“我該打,大喜的日子說這作甚么”
“是了還不是忠順伯夫人心有不甘,早想和咱們侯府結親家,卻不料小侯爺一心求娶公主殿下,絕了伯夫人的念想呢”旁側登時有女眷打趣道。
那夫人聽見這話,也笑罵道“偏你牙尖那日小侯爺得勝歸來,打馬入京時,風姿俊絕的模樣誰沒有瞧見,難不成光我惦記了”
周遭的官眷們笑成了一片。
眾人說笑間,隱約間有嗩吶鼓樂之聲傳來。門廊上有侍從傳話“侯爺接親回來了”
“竟這樣快”有人問道。
那侍從繪聲繪色地比劃道“咱們侯爺文才武略,便是各位送親的翰林院大人都攔不住呢”
在場眾人又是一陣贊嘆,女眷們簇擁攙扶著宋照錦,一路說笑著行到了府門前。
鼓樂聲近了,便漸漸看得見內官們所舉的儀仗。內官們身著華服,手捧香爐寶扇,不停朝道旁簇擁著的百姓中播灑銀錢。
喜樂聲中,儀仗竟有半里路那么長,直到裊裊的金絲迦南香從街頭彌漫到街尾,眾人才看見了三十二抬花轎前,端坐在馬匹之上的身影。
恍如明月照星河。
大紅灑金的喜袍襯得他身如玉樹,也使他那疏朗英俊的面容愈發皎如冠玉。他跨在艶紅如火的駿馬上,身姿挺拔。
金紅的喜色映在他眼中,那雙星子般明亮的眼里是被鍍了光芒的笑影。
在他身后,喜樂恢弘,紅妝十里,如同金烏背后的漫天霞光。
方臨淵夢中都未敢幻想過這樣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