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宴會的時辰近了,殿中已然熙熙攘攘地坐滿了朝臣與親眷,此時正三三兩兩地交談著,一片熱鬧。
方臨淵左右無事,伸手從盤中揪下一顆葡萄“這季節竟還有葡萄嗯,好甜。”
旁邊面無表情的趙璴偏過眼來。
眉目凜然的小將軍正專心致志地吃那顆葡萄。這樣季節中的新鮮水果自然是冰鑒中啟出來的,小將軍一口咬下去,似乎是被冰到了牙,涼得一哆嗦。
但緊跟著,他的眼睛便亮了起來,似乎那葡萄真有多好吃。
趙璴向來不喜歡,冬日里這樣貴重的水果也只會送到趙珮宮里。可待到了宴會上,姜紅鸞便會假惺惺地派人送些到他面前,說他愛吃,從而引得心生妒忌的趙瑤與趙瑾變本加厲地找他麻煩。
沒意思極了的把戲。
而旁側,方臨淵一抬眼,便看見旁邊的趙璴又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怎么吃東西他也盯著看啊。
方臨淵頓了頓,本著在人前還要演戲的原則,將金盤朝趙璴的方向推了推。
“吃嗎”他問道。
不等趙璴答話,殿前便傳來了一陣騷動。
趙璴嘴唇方動,就見方臨淵已被聲音吸引去了視線。他轉頭看去,見是七八個塞外打扮的突厥人,大搖大擺地進了殿。
為首的那個,身高九尺,高大壯碩,身上的皮襖露出邊緣的狼毛,額頭與脖頸上掛滿了寶石,胡須與發辮連成一片。
“那仁帖木兒。”趙璴聽見方臨淵低聲說道。
禁衛立在兩側,他們一行人卻像入了無人之境一般,大聲說笑交談著,引得殿中眾人都看向他們。
內監向他們行禮,領著他們入座,幾人卻在門口停下來,大聲用胡人言語談笑著,對旁邊的禁衛指指點點。
殿中眾人的神色都難看了起來,隱約聽得見有大臣小聲地罵,說他們是未經開化的蠻夷。
趙璴側目,便見方臨淵靜靜將那顆葡萄放回了桌上。
幾人不知說到了什么,那仁帖木兒大笑著上前,伸手便要去拽那只孔雀的尾羽。
“干什么呢。”
就在這時,殿中傳來了一道清朗的聲音,打斷了他們。
眾人紛紛看去,便見紫袍金帶的年輕侯爵從席位上站起身來。玉冠之下是他眉目英朗的面孔,此時正神色冷淡地盯著他們。
是安平侯,大敗突厥的功臣
而他身側,趙璴微微凝了凝眉,原本想要拉住他的手緩緩收了回去。
只見那仁帖木兒轉過頭來,本是臉色難看地要發作,卻在看到方臨淵的時候微微一愣,繼而大笑起來,用蹩腳的漢語開口道。
“玉閻羅我說怎么出城迎接我的不是你,原來是在這兒躲懶吶”
說著,他收回了要扯孔雀的手,大步走進了殿中。
看著他朝自己走來,方臨淵面上露出了幾分厭煩。
世人都道那仁帖木兒是個夠心狠、也夠豁達的大將之才。為穩軍心,他在陣前不惜拿自己怯戰的兒子喂狼;而方臨淵殺他無數部下,他卻還一派惺惺相惜的模樣,敬重方臨淵。
但方臨淵知道,他這是生來缺失人性。
他并非心狠,而是旁人、包括他子孫部下的性命于他而言都跟圈里的牛羊沒有區別。而他敬畏自己,也是因為終于碰到棋逢對手的敵人,激發了他逞兇斗狠的野性,讓他生出了明確的目標,終其一生也要打敗他、殺了他。
他身體里流的是草原野狼的血,不過徒生了一副人的模樣罷了。
聽他還在大放厥詞,方臨淵涼涼地看著他,回道“迎接你別忘了你是來干什么的。”
那仁帖木兒徑直停在了他的案前。
“多日不見,玉閻羅,聽說你回上京就娶了妻子,還是你們宣國的公主啊”
說著,他的眼神往旁邊一挪,落在了趙璴臉上。
竟是片刻的失聲。
他直勾勾地盯了趙璴半天,神色中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了貪婪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