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終于找到了機會說話。她端坐著,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看向趙璴時也面露譏諷,像是終于找到了攻訐他的機會一般。
卻見趙璴抬起眼來,一雙眼靜靜地看向她,漠然地像是在看一個死物。
趙瑤登時便有些怕,卻又似有人撐腰一般,抿了抿嘴唇,將頭昂得更高了。
而旁側,趙瑾也抬頭挺胸,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來。
“雖父皇寬宥,兒臣卻仍想請旨,請父皇責罰趙璴。”他說。
旁邊的方臨淵讓這走向看傻了。
他來回看了眾人一圈,也沒想通分明是受害者的趙璴為什么要受罰。
“你繼續說。”鴻佑帝卻對趙瑾說道。
“趙璴如今嫁為人婦,自己的貞潔名聲不放在眼里,也該知道公主的顏面便是大宣的顏面。”趙瑾說。“今夜之事固然是那突厥蠻夷放肆在先,但若不是趙璴不守婦道,私下勾引在先,又如何會令那蠻夷心生邪念”
方臨淵都聽傻了。
他說什么他的意思是,趙璴險些被侮辱,是因為他勾引那仁帖木兒
世上還能有更荒誕的事嗎
方臨淵只覺這三皇子是想收拾趙璴過了頭,故而忘記將腦子帶上了。
他看向鴻佑帝,心下有些憐憫地等著鴻佑帝叱罵他。
卻不料
鴻佑帝聞言,居然轉而看向趙璴,眉目愈發沉了下來。
“說到這里,朕是要問你。你今夜獨自到梅園中,是去干什么”
皇上居然把他的話聽進去了
方臨淵徹底看傻了。
他身側傳來趙璴一聲輕飄飄的嗤笑。
“要罰就罰,別那么多話。”
他抬眼,徑直看向鴻佑帝,一雙眼中全然是譏誚與挑釁。
趙璴自幼知道,有些人生來就是被厭棄的。
他從沒試圖爭取過鴻佑帝的喜愛。
鴻佑帝有好幾個子女,他讀書、插花、焚香、女紅樣樣精通,是鴻佑帝最為聰明早慧的孩子。
但鴻佑帝從他記事起便不愛來他母后的寢宮,也不喜歡他。他三歲便能背詩,可他背詩讀書的時候,鴻佑帝臉上卻沒有笑容。
再大些,松煙嬤嬤偷偷告訴他,要學會藏拙。
他母后就是因為書讀得太好、見地比皇上還高,所以皇上不喜歡她。他是皇上的女兒,不需要做一個太過聰慧的孩子,只要足夠乖巧,就能博取皇上的喜歡。
趙璴不明白為什么。趙瑾八歲時才學會背三字經,磕磕巴巴地背給父皇聽時,父皇笑得嘴都合不攏。
憑什么他三歲,卻明明會卻要裝作不會
再后來,他母后被打入冷宮,松煙嬤嬤說,現下佯裝乖巧也沒有用了,唯有保住性命,才有來日。
在宮中保住性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他不需要討好鴻佑帝,只需要在鴻佑帝面前盡可能少地說話,讓自己的聲音不被聽出端倪。他更不必笑,甚至引得鴻佑帝大發雷霆也沒關系,因為這能讓他少參加幾回宮宴,免得在佯裝女子不夠熟練時被旁人看出馬腳。
鴻佑帝厭惡他,卻因著他是自己的孩子,而無論再生氣也不會殺了他。
既不殺他,那鴻佑帝于他而言便不足為懼。
諸如此刻,趙璴也不害怕。他直視著鴻佑帝,知道他為了顏面,絕想不出如何罰他才能不驚動朝臣。
果真,他注視之下的鴻佑帝瞳孔漸漸緊縮,胸膛也起伏得愈發厲害,擱在扶手上的那只手,捏得手背寸寸暴起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