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松煙搖了搖頭。
“殿下幼時吃了太多苦,您不知情也是尋常。”松煙說道。
方臨淵實在覺得抱歉。這花糕他也不是真心送的,本就是順手而為,作為請趙璴幫忙的謝禮,卻反引得他病了。
看這幾人嚴防死守、小心翼翼的模樣,便可知趙璴生病是如何麻煩的事。他這樣活得如履薄冰的人,若真因為自己的無意而有什么閃失,那他真不知如何賠償趙璴了。
“真不必請大夫嗎”方臨淵定了定心神,又問道。
松煙看向他“侯爺,殿下的脈象旁人絕不能碰。”
方臨淵回過神來,卻又面露不解“那他從小生病,都是誰看的”
松煙沒有言語。
當日皇后娘娘還在時,自能將公主保護得萬全,便是給他看診的太醫,也是被牢牢地堵住了嘴的。
后來,娘娘進了冷宮,太醫也隨之被處死,便沒人護得住他了。
幸而,陛下不想見到這個孩子,素日里也沒人會給趙璴診平安脈。松煙不知領著他捱過了多少病痛,直到此后養了太醫院醫女出身的絹素,日日教她去太醫院偷師、看醫書,這才漸漸有了能給趙璴看病的人。
見松煙半晌沒有言語,方臨淵便知此話不好再問。
他轉頭看向趙璴。
趙璴從前過得很慘,他是知道的,也曾見到過。
但他此刻才恍然發覺,原來那些暗無天日的歲月從不是落在他身上的雪,抬手拂去就消失不見了的。
它們是種在他身上的植物,根系生長進了血肉之中,稍有風拂動,就會在枝葉的搖曳中牽扯起原處的傷口,拉拽起皮膚下的骨血。
方臨淵一時心情有些復雜。
便在這時,絹素煎好了藥,雙手捧到了床邊。方臨淵這會兒心懷抱歉,實在想幫忙做些什么,便雙手接過了藥碗,說道“我來吧。”
絹素猶疑地看向松煙。
松煙沒有言語,將碗遞到方臨淵手中,領著絹素退到了一邊。
方臨淵沒做過這樣給人喂藥的事。
他笨拙地在床邊坐下,從碗里舀起一匙來,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趙璴唇邊。
卻不料,那匙藥一碰上趙璴的嘴唇,便燙得他眉心一哆嗦。
下一刻,趙璴的眼睫顫了顫,從昏睡中轉醒,皺眉看向了喂藥的人。
方臨淵嚇得趕緊收回了湯匙,一迭聲道“抱歉抱歉,燙嗎我給忘記了,這是剛煮好的藥”
卻見趙璴擰著眉看著他,咳嗽了兩聲,似是到嘴邊的話又咽回去了一般,垂眼撐著身體便要坐起來。
方臨淵連忙伸手去扶他“你躺好吧,胃是不是還痛”
“無事。”卻聽趙璴嗓音沙啞,說道。“你怎么在這兒”
方臨淵答道“我從衛戍司回來,就聽說你病了,還是因為我今日送給你的糕點”
那邊,他一手端著藥碗生怕灑了,一手又想去給趙璴借力,一時間手忙腳亂。趙璴淡淡看了他一眼,拉拽過旁邊的一個引枕,便穩穩當當地坐在了床榻上。
“你先把藥喝了吧”方臨淵說著,又舀出一匙藥來,要遞到趙璴嘴邊。
手拿刀劍都穩若泰山的人,這會兒一碗藥就像能要了他的命,手上捏得別扭,另一只手端著碗,還被碗沿燙得手指頭都在換班。
對上他那雙清澈而忐忑的眼睛,趙璴嘴唇微微動了動。
“我自己來。”他說。
方臨淵猶豫著,趙璴卻已然伸過手來,接過了他手里的藥碗。
“抱歉啊”方臨淵干巴巴地說道。
卻見趙璴單手端著碗,手腕蒼白而骨節嶙峋,碗卻端得很穩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