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白盯著他,幾乎笑出了聲來。
“那不如你告訴我,我這樣的蟲蟻該怎么做我不踩著他們活命,難道就活該坐著等死嗎”
方臨淵靜靜看著他。
片刻,他開口道“所以,我是在問你,有沒有他侵吞糧款的證據”
孫白盯著他沒說話。
“你還有一次做英雄的機會,就是讓那些人都不要白死。始作俑者該殺該剮,至于你身上背著的人命,該你償的,自由你償。”
說著,他轉頭看向了瑟瑟發抖的馮翰學,說道。
“誰的債,就誰自己來還,對嗎。”
長久的靜默,久到方臨淵對面的孫白都開始篩子似的發抖,方臨淵才聽到了孫白的聲音。
“你保證他們會受罰嗎”他咬著牙,朝著馮翰學的方向狠狠揚了揚下巴。“他們,所有人”
方臨淵看著他。
“我保證不了這個。我只能保證,只要你所言屬實,言無不盡,我會盡我全力,最大程度地討回公道。”
孫白盯著方臨淵片刻,繼而看向馮翰學,咧開了嘴。
他知道他活不下去了,只要走上了這條路,就要在血里火里向上搏殺。
除非死得只剩他一個,否則,他早晚都是一個死。
他一邊笑著,一邊掉下淚來,表情很難看。
他口中說的是蘇州話,方臨淵勉強聽懂了字句,卻不清晰。
“一起死,那也行。”
他似乎這樣說道。
“我跟他們一起下地獄。”
方臨淵的情緒很復雜,他能感覺到其中的沉重,即便見過太多的生死。
孫白不是善茬,他知道,良善的人做不了梟雄。
但是,有些人的惡是窮途末路的惡。這些百姓似乎生來就是隨波逐流的命運,他們太弱小了,在不公面前,拿不拿起刀都是死路一條。
誰不想過太平日子呢
即便是孫白,也曾是有機會,在風調雨順的盛世中做一個本分卻富足的農民的。
但烏云蔽日之時,無人能夠善終。
就在這時,遠方傳來了馬蹄聲。抬眼看去,是星星點點的火把,宛如鋪展而來的星光。
方臨淵心下已經有了計較。
江南的案子定然牽涉甚廣,他要想辦法求得皇上的準許,讓他能夠參與調查這個案件。
他知道很難,卻又覺得該有個交代
既是對他面前與耳中的枉死者們的,也是對他自己的。
哀鴻之下,他做不到閉上眼睛。
火把的光芒漸漸近了,方臨淵抬眼看去,便見是數十匹毛色油亮的黑馬。他們身上穿的不是錦衣衛的服制,墨綠色的圓領錦袍,在火光之中像密林里游走而出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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