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臨淵微微一愣,抬眼看去,便看到了為首那人陌生的面孔。
三四十歲的模樣,面白無須,生了一副佞氣橫生的吊梢眼。他騎在馬上也是一副腰背筆直的高傲身姿,馬匹緩緩停下時,垂眼看人的神態居高臨下的,像只身姿柔軟卻羽毛鋒利的鶴。
怎么不是林子濯
方臨淵的神色有些戒備,接著便見那人翻身下馬,朝他行禮之前,還不忘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身上衣袍。
“奴婢東廠掌印時慎,參見方將軍。”
時慎,趙璴的人
方臨淵當即一愣,眼睛也微微睜圓了。他看著時慎,卻見時慎姿態優雅地直起身來,朝他微微地笑著,表情里看不出任何端倪。
“錦衣衛的林大人要事纏身,皇上特命奴婢前來接應方將軍,將這些逆賊收押入東廠天牢。”
方臨淵第一時間的反應,竟是看向周圍。
夜色茫茫,唯獨他身后的小院亮著燈火,像是浩渺夜空中一顆離他最近的星子。
是了,他在想什么,趙璴怎么會在這里。
想到面前的是趙璴的人,方臨淵總算放下些心來。他朝著時慎點了點頭,接著便見時慎側過頭去,看了旁側的番役一眼。
那兩個番役當即轉過身去,一把拿住了旁邊瑟瑟發抖的馮翰學。分明該是被從逆賊手里救下的朝廷命官,在東廠手下卻連那些逆賊的待遇都不如,番役們拿住他時,甚至還將他嘴里塞著的布又狠狠往里頂了頂,嚴防他自盡。
方臨淵轉頭看向時慎,便見時慎一雙吊梢眼露出了個淡淡的笑,沖他點了點頭。
“陛下有令,此案全權交托東廠。將軍可先回府休息,待案件水落石出,陛下自會召見將軍。”他說。
“東廠辦案,將軍只管放心。”
這神色,即便什么都沒說,方臨淵卻清楚地看出了他話里的意思。
趙璴定早知道了圣蓮教案中的牽扯,今天派人來,就是沖著馮翰學的。
方臨淵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趙璴這只千年狐貍,被他盯上,馮翰學只管在東廠的天牢里多給自己念幾遍往生經吧。
方臨淵當即露出了個了然的笑來,朝著時慎點了點頭。
“那便多要勞煩時公公了。”
旁邊,東廠的番役們已然將院落周遭的圣蓮教眾們紛紛緝拿回來。這些人多是被射中了雙腿,無法行動,被他們套上枷鎖后押上了后頭的刑車。
“那么奴婢便先行告退。”時慎慢條斯理地朝著方臨淵又行了一禮,說道。
方臨淵還了他一禮。
目送著東廠眾人上馬,眼見著后頭的囚車也緩緩開了。方臨淵看向站在囚車里的孫白,不忘提醒道“別忘了我說的話,知無不言,自有江南百姓的公道。”
他光顧著看孫白的反應,卻沒看見,身后翻身上馬的時慎,接著夜色朝遠處的某個方向微微低了低頭。
高傲陰沉的鷹犬,唯獨面對主家之時,才會露出這樣的姿態。
東廠的鴿子比方臨淵早一刻鐘抵達懷玉閣。
死人嘴里都能被東廠撬出東西來,更何況是滿懷仇恨的孫白和貪生怕死的馮翰學。這兩人好端端地送進東廠天牢,要不了一夜,直指江南黨一脈京官的口供便能盡數吐出來。
至于物證
但凡是銀子的流動,不會留不下痕跡,更何況趙璴早有準備,他們的銀錢往來、花銷、以及諸多私人產業,早就在東廠的監控之中了。
鴻佑帝不用東廠的好處便在此時顯現出來了。畢竟滿東廠的閑人仍由鴻佑帝養著,卻有的是時間門給趙璴辦事。
趙璴將那張字條放進了銀燭跳動的火焰里,火苗跳躍間門,他聽見外頭傳來通報的聲音“侯爺來了。”
最后一點灰燼落在紅木案上,趙璴衣袖輕輕一拂,便四散得不見蹤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