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趙璴,片刻,輕輕出了口氣。
“我只是不想讓你東躲西藏的,刮風下雨都沒地方可躲,還要擔心被人看見自己的臉。”他說。
“我能做好的事,不想你這樣委屈自己。”
再確認了趙璴答應自己、不會跟隨著他離開京城之后,方臨淵這才放下心來。
他草草用過了午膳,打馬出了城門。
城門外,已經清點好的兩千騎兵已經在校場之上等著方臨淵了。
他們都是京城駐扎的兵士,都是范玉樹的同僚或下屬。范玉樹被一伙土匪大敗,又重傷而歸,這兩千兵馬此時的士氣實在算不上高昂,還沒出征,就垂頭喪氣的仿若一群敗軍似的。
方臨淵看在眼里,卻不動聲色,并沒有苛責他們。
那個受了輕傷的副將周嘉亦在行列之中。因他曾率軍與那幫土匪交鋒過,多少有些了解,因此被派來協助方臨淵。
兩千大軍浩浩蕩蕩地往北行進。
上京距離充州遙遠,他們正午出發,天黑之時才剛趕到薊州與充州的邊境。
如今已過了盛夏,正是薊州的莊稼長得最繁盛的時候,麥浪的綠色愈發地深了,天一黑下,還真跟翻涌著的大海一般。
方臨淵挑好地方,令士兵們安營扎寨。
薊州民亂已解,今年又眼看著是個豐收的好年,大軍一在城外停下,便已有新任的地方官吏前來慰問,送了成車的面餅和菜蔬。
士兵們身上雖都帶著干糧,卻并不如新鮮餐食適口美味。方臨淵自知這樣的贈與可光明正大地寫進戰報、遞送圣上,便并沒有拒絕官吏的饋贈,任由他們領了食物,好好地加了一餐。
待地方官吏笑著離開、士兵們支起火堆烤餅烤菜時,方臨淵站起了身來,走到營地當中。
周遭的士兵都抬頭看向他。
“各位可知,你們手中的晚餐是從哪兒來的”卻聽方臨淵問道。
營地里的士兵們紛紛抬頭,看向他的眼神里帶著疑惑。
方臨淵卻很耐心,等著聽他們的回答。
片刻寂靜,營地中傳來了周嘉的斥責聲“怎么,聾了嗎”
當即便有士兵高聲答道“回將軍,是附近的嶺西郡郡守送來的。”
“那你們可知道,嶺西郡的大人為什么會專程來給你們送干糧”方臨淵又問。
有些士兵面上疑惑未減,卻已有人恍然有些明白,卻不敢確認似的,面面相覷地互相看著對方。
這回,方臨淵沒再等他們開口。
“在場的應該有不止成的弟兄明白我的意思。”他說。
“上一回,你們就是跟著我與范玉樹將軍,平定了薊北之亂,嶺西郡的大人今日,是特來感謝你們的。”
周遭的士兵們當即發出一陣小聲的議論,隱約可見有上次隨同出征的士兵跟著點頭,與旁邊的同袍說著上回平亂的情形。
短暫的騷動之后,士兵們漸漸安靜下來,又看向方臨淵。
便見方臨淵端站在火堆附近,跳躍的火焰映照在他的面龐與盔甲上,在夜色里看起來很堅定、安穩,有種極其可信的感覺。
“薊北之亂,想必各位都有所耳聞。一波折至今,這里的官員和百姓記住的,不是災禍未平時的丑態,而是上京城的將士們到此,平息了這場動亂。”他說道。
“所以,你們今日因匪患而被申斥、否認,不算你們的失敗。因為充州剿匪一役尚未結束,成與敗尚且沒有定論,現在的決定權,仍然在你們手里。
若你們未戰便如喪家之犬,那么敗局已定,仗也不必再打,我只等數日之后,跟你們一起夾著尾巴回京城。”
此話一出,周遭寂靜一片。
他們垂頭喪氣的,還能因為什么呢
打了敗仗,頭頂的將軍便會被申斥降職,他們也丟盡了顏面。
圣上派他們再次征討,也不過是因為他們距離充州最近罷了。但他們心知肚明,那樣刁鉆的匪徒本就難以攻克,他們已敗了一回,若再敗了呢
敗一回換將,再敗一回就要換兵了。
到了那時,他們只怕就要被派駐到邊境苦寒之地,再想回到京城,那得是何年何月了
他們心底的恐懼和迷茫,當即被方臨淵這番話點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