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今晚又要在哪里住下”
這天,回到軍營的方將軍多帶了幾個人。
幾個形容沉默,穿著粗布短打的小廝,還有一個長袍如雪,面帶黃金獸面的高大的商人。
原是楚氏商號的大東家朱厭朱老板,北上談生意途經此處,因戰事而被絆住了腳,正好在城外遇見了方將軍。
山匪剛被剿滅,城里不大太平,于是借著舊相識的兩分顏面,朱老板帶著手下主動詢問方將軍,是否能在軍營里借住兩日。
這樣的事倒也尋常,周嘉對朱老板巨商富賈的名頭也早聽說過。
見著將軍帶了人回來,他特來打了個招呼,寒暄兩句之后,竟還順帶向朱老板討了些好處,替自己家中的兩個妹妹定下了兩盒楚氏胭脂行最難買到的江南口脂。
朱老板大方,一口答應下來之后,還附送了幾套式樣最新穎的紅寶頭面,說待回了京城,便派人送去周將軍府上。
周嘉高興得合不攏嘴。
“好了。”旁側的方臨淵終于看不過眼,開口打斷他道。“有什么事,出來說。”
說著,他轉頭對趙璴說道“朱老板只管留在我帳中,一會會有兵士送飯,您自便就好。”
便見朱老板風度翩翩地點頭,又朝他道了謝。
目光相觸的一瞬間,方臨淵的嘴角上下哆嗦了幾下。
趙璴這人五花八門的皮子太多,以至于他真的很會演戲。
他看了趙璴一眼,壓了壓忍不住上翹的嘴角,清清嗓子,換了一副嚴肅的形容,跟著周嘉出去了。
周嘉來尋他,正是為了那個“三十七寨”的事情。
整個山寨全搜查完了,只剩下匪寨中落了鎖的幾間倉房。因著其中的物件估計會很貴重,只怕遺漏丟失,所以他沒敢擅動,只取來了全部的鎖匙交給方臨淵。
“他們匪寨里也有名冊,總共四百二十一個土匪,死了十三個,還有二三十個受傷,其余的已經全部押送到寧北郡的大獄里了。”周嘉說道。
“寧北郡郡守特讓屬下來請您,問您這些土匪是否要親自審。”
“自然要審。”方臨淵點了點頭,說道。“為首的孟誠和欒俊人幾個都還能說話吧”
“都好端端的,能說話。”周嘉點頭道。
方臨淵嗯了一身,接過了他雙手奉來的名冊。
“帶上一隊人,我現在就去大牢。”他說。
“是。”周嘉應聲。
卻見方臨淵走出幾步,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腳步回頭又道。
“那位朱老板飲食挑剔,我記得他不碰甜食,你別忘了提醒廚子一聲。”他說。
“啊”不過一個商賈,將軍怎么這樣上心
卻見方臨淵微微一頓,繼而說道“怎么了據說飲食相克許會出人命,避免麻煩而已。”
他在周嘉的眼里太值得信服,以至于周嘉全然沒看出他錯開的眼神里藏著的心虛。
他只一心覺得方臨淵周全。
“是將軍說得是”
方臨淵在天牢里見到了孟誠。
在來這兒之前,他已經看過了趙璴帶來的那封信,對這人的底細已經有了個大致的了解。
隔著厚重的鐵柵欄,方臨淵在孟誠面前坐了下來。
他打量著孟誠。
三十二歲的年紀,身量很高,肩背也很壯碩。他面上蓄著一層胡須,此時沾染了塵土,顯得他形容有些狼狽,卻仍能從垂著的眉目中看出些許堅毅的影子。
此人從前的經歷,也稱得上戰功卓著。
他十來歲時便在福州服役,長公主趙玙擊退倭寇的那一戰,他因駕駛了一艘主力戰船而榮獲軍功,被提到了百夫長的位置上。
此后長公主回京,因無倭寇侵擾,福州水師也減員了大半,他和欒俊人就是在那一年被調任到了兗州。
此后便是去年,他們攜百余名士兵脫逃,在充州山脈落草為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