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輪到方臨淵意外了。
他強忍著心下的驚訝,片刻之后,問出了這人所知道的全部信息。
原來這群殺手本是軍中的兵士。
他們經由層層擢拔,是被選出的一批功夫最好的,據說要編為一個百人奇襲隊,單獨派駐邊疆。
但他們被帶走之后,卻被領去了江華清府上。
江華清說,他是為京中的大人挑人,這群人是要送去上京,日后為大人、為陛下當護衛的。他們的家人都會被一同接入京城,京中的糧餉也是兗州的五倍,但在此之前,他們要進行另一輪的訓練與擢選。
最后只有五十人能夠進京。
操練月余之后,京中的大人送來急信,說京中有急事,那五十個人立刻就要。而這個殺手首領,便是被剩下的第五十一人,也順理成章地替江華清管理起了剩下的人。
他替江華清做了不少事。
暗中保護他出行、給城中各地的商賈遞送信件,還有京中送來情報時,替江華清前去接頭。
他也比別人知道得更多。
說到這兒,那人漸漸停了下來,看向方臨淵。
方臨淵知道他在猶豫什么。
“你既知道京中的亂子是他們所為,就也該能猜到他們現在何方。”他對那人說道。
“他們做的事,是在阻撓大宣與異族結盟,是違抗圣旨,無論哪位大人所為都會是死罪。他們既做了,就一定會被滅口,京中的大人也沒打算收留他們,甚至于他們身死,都是死在回兗州的路上。”
他看著那人,眼見著他瞳孔戰栗,面色變白,接著說道。
“江華清留下你們,也不是為給京中的大人準備。若你們是明路上的人,早就跟著一起死了,他養你們,是借著京里那位大人的手,給他自己豢養爪牙。”
說到這兒,他直視著那人的眼睛,雖是從上而下的俯視,卻分毫不見居高臨下之感。
他似乎有骨子里洗不去的悲憫,以至于這樣與人對視時,總讓對方感到信服與安心。
“你們本是大宣的將士,即便是死,也是堂而皇之地帶著榮光死去。”方臨淵說道。
“可是你們連名字都被抹去了,那五十個人,被當做異族土匪而死,你們,到現在都是江華清的死士,是他隨手可棄的刀。若被騙至如此,你還要替他們隱瞞,那我無話可說,也不會再問。”
那人發出了一聲嗚咽,抬手捂住了雙眼。
“是桑大人。”他說。“我曾不慎看見了江大人的信件,是一位姓桑的大人送來的。”
“桑”方臨淵眉心一凝。“他要你們去破壞兩國合約為什么”
“桑大人說他說事情是替天上辦的,讓江大人不必擔憂。”
天上。
方臨淵瞳孔一緊,看著那人。
漫天神明,在凡間都是泥塑的神像,無法開口向凡人發出任何命令天上地下,可以被指作青天的,唯獨一人,也只有一人。
可是
皇上,皇上自己點頭允諾的合約與和親,大宣數年乃至數十年的太平,為什么他卻又要毀棄
甚至不惜制造動亂,在自己的京城中縱火殺人。
方臨淵看著那個殺手,一時間,喉嚨里再發不出絲毫聲音。
他忠心,赤誠,熱愛天下數不盡的蒼生黎明,也景仰御座之上那位統御四境的國君。
但現在,國君的面目似乎不再像他記憶里那樣清晰了。
眉目慈和的他、溫文清廉的桑知辛,笑里藏刀的江華清似乎都漸漸生成了一副模樣。
他第一次感到惶惑與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