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高傲,很有一副高高在上、指手畫腳的姿態。
那太監自然也不敢違拗分毫。
他小心地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便見行禮的那個是早不見風發意氣、人也消瘦了一圈的林子濯大人。
“林大人前些日辦差不大小心。”那太監不敢多說,只隱晦地說道。“陛下也有心教一教他。”
趙瑾笑著打量了林子濯兩眼,便沒再理他了。
這錦衣衛為他父皇重用的時候,也傲得不可一世,他的人,不少都被這林子濯鐵面無私地查過。
如今如何他以為自己是天子近臣,到頭來,不跟后宮里那群失寵的女人沒什么兩樣么
趙瑾輕蔑地從他身上挪開了目光。
人嘛,費再多的功夫都是贏不了天命的。尊卑、貴賤,那是刻在骨血里頭的,便是花再多的力氣去爬,又能爬到哪里去
他就不一樣了。
他的命數,是他父皇都無法否認、無法更改的。
那是最高貴的、亦是獨屬于他一人的血脈。
在這血統面前,便是他父皇的喜惡都沒有用處。他再喜歡趙玨有什么用
那可不是他的種。
他唯一的種,是那個他因忌憚而殺死的女人留下的。
他母妃的血脈,命中注定要坐上那高不可攀的皇位。
趙瑾涼涼地笑著,昂首挺胸地踏入鴻佑帝的寢殿,宛如他才是那里的主人。
鴻佑帝的湯藥喝了一半的時候,外頭的太監來報,說三殿下候在殿外,要為陛下侍疾。
鴻佑帝臉上沒什么反應,看上去辨不清喜怒。
他在龍床上坐起來,抬手推開了宮女送上的金匙。
“陛下”那宮女猶疑之間,見鴻佑帝擺了擺手。
這便是不喝藥了的意思。
宮女也不敢多言,雙手將藥碗放在鴻佑帝手邊,便低頭倒退著離開了他的龍床。
而鴻佑帝則在片刻沉默之后,緩緩地說道“宣。”
很快,傳令的太監退了出去,麂皮錦靴踏過金磚的聲音,緩緩傳了過來。
“兒臣恭請父皇圣安。”
他的那個皇子,停在數尺之外的位置,恭敬地躬下了身去。
鴻佑帝擺了擺手,淡淡說道“平身吧。黃緯,賜座。”
趙瑾毫不客氣地在他的龍床前坐了下來。
“剛才引兒臣來的奴才說,父皇這兩日好轉了不少。”他笑著對鴻佑帝說道。
“可父皇難得生病,兒臣實在擔憂,非得親眼見一見父皇,才能心安。”
“朕的身體沒什么大礙。”鴻佑帝坐在床榻上,神色平靜,卻沒有看他。“倒是你,瑾兒。二十多歲年紀,該穩重些了。”
趙瑾聞言,毫不真心地嘆了口氣。
“兒臣知道,父皇還在因那日的事情責怪兒臣。”他說。“只是兒臣那日悲慟難當,全是因著沒料到父皇您竟會懷疑兒臣。”
鴻佑帝沒有答話。
趙瑾接著說道“父皇,兒臣既是您的臣子,也是您親生的孩兒啊。兒臣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朝廷與父皇,怎么會做出謀逆那樣的事呢。”
他神色自若,分毫不如他所言的那般悲痛,反倒好整以暇地看著鴻佑帝,等著看他的反應。
卻見鴻佑帝坐在那兒,雙手搭在膝頭,微微躬著背,垂著頭,全不似往日端坐龍椅時那般高大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