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字的分量,他與趙璴也都明白。
他上次回京,是為突厥落敗投降,主動提出訂立盟約,永以為好。
低頭臣服的藩屬是不需要猛將鎮守的。但現在,扯去了偽裝的豺狼蠢蠢欲動,重新對邊地心生不安的皇上,仍需要在他們面前橫起一把鋒利的刀。
方臨淵就是那把刀。
無論這回玉門關是否守得住,鴻佑帝都要方臨淵鎮守去那里,做大宣城墻上最為厚重穩妥的一塊磚石。
若放在往日,方臨淵此刻只怕已經身在馬廄了。
他拿的虎符是隴西各部的,不需要從京中調兵,他一人一馬,三日之內就能趕到隴西。
頭都不會回。
可偏是在今天。
太突然了,未及他臥病在床的謊言結束,也未及他
做好與趙璴分別的準備。
他雙手捧著圣旨,片刻未曾言語。而他對面的趙璴則坐在那兒,許久之后,才將手里沉重的虎符,放在他面前的桌案上。
細細一聲脆響。
“眼下隴西戰局尚不明朗,我已經派了人去,幾日之后就會將消息傳回。”趙璴道。
“宮里來的太監,我也沒有把話說死,只說你有好轉的跡象,尚不確定是否能夠趕路。”
說著,他抬起頭來,看向方臨淵。
“你若不想領旨,只需一句話的事。”
方臨淵的目光落在那枚虎符上。
厚重,光亮。這是在他鎮守虎牢關時,在許多個寒夜從懷里取出、細細摩挲過的。
它和他的長槍一樣,是他的武器,是隴西百姓們生的希望,亦是他麾下將士們昂揚挺直的脊梁。
現下,他們生死未卜,許是在玉門關冷徹的冰雪里與突厥騎兵死戰,又許是在用鮮血浸透的身體強撐住搖搖欲墜的城門。
他不能丟開它。
可是趙璴
他的血肉與骨骼早就砌進了玉門關黃沙滾滾的城墻中,偏生鮮活的一顆心,掉進了上京百里錦繡中那天仙一般的人手中。
他看向趙璴,喉結上下滾了滾。
他一人的情愛在生死與戰場面前,該當擺在最后的位置上。
可眼下趙璴卻偏就在他面前。
一雙深如幽潭的眼眸,像是將他纏繞住的線
趙璴在此時站起身來。
他確實被纏繞住了。
容色瑰麗的男人走到他的面前,沉默地拉起了他,將他拽入了懷里。
方臨淵被他的胳膊箍得肩背都麻了。
“趙璴”
“我本來想告訴傳旨的人,今日便是將你捆起來,鎖在這兒,也絕不會放你走。”
趙璴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冷靜,平緩,卻帶著隱忍的狠勁,全不似往日任何一次溫軟的低語。
“大宣有那么多兵將,難道離了你都不能活憑什么,那么多座城池都壓在你一個人身上,倒教他在皇城里逍遙。若真如此,這邊境與其守著,不如早些拱手讓出去。”
最后一個字的話音落下,趙璴將頭靠在他的額邊,緩慢而深重的深深呼吸了一遭。
“但方臨淵,我是這樣的人,你卻不是,對嗎。”趙璴輕輕地說。
“趙璴”
“旁人的生死我不在意,但我知道你不同。你擔心他們,邊境的平民,守城的兵將,他們每個人的性命,于你而言都是緊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