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當同事告訴他“有個新收容的小姑娘,基因測出來好像和你是同母異父,叫阿棘”,他頭皮都炸了,一路狂奔到這里。
“阿棘”他試探地叫那個小姑娘的名字。
許久,小姑娘才怯怯地抬起頭,白荊差點當場落淚。
阿棘和媽媽長得很像,和他也幾乎有著同一個輪廓,比他晚了整整七年出生。
根據收容員的記錄,他的母親在半月前畸變死亡,阿棘成了他目前在世上唯一的血親。
哪怕只有一半血緣,但也是千真萬確的妹妹。
白荊試探地朝阿棘伸出手,“我是你之后的協管老師,別害怕,跟我走,好不好”
檔案員一邊敲著鍵盤一邊說道“還得帶她去再做一次身體檢查。”
阿棘盯著白荊看了很久,低下頭不說話。
于是白荊親自帶她到體檢倉,幫她把那些要貼在皮膚上的金屬器械一個一個地捂熱,在測試員勒令她脫掉衣服時,自然地背過了身。
離開體檢倉時,他放慢步速在她身邊走著,一只冷冰冰的小手忽然鉆進了他的掌心。
“協管老師。”她怯生生地仰頭看著他,“其實,你長得和我媽媽很像。”
白荊愣了片刻,眼眶濕熱地笑道“是很巧,我覺得我和你也長得很像。”
“對啊。”小姑娘輕輕摳著他的掌心,“因為你和我媽媽像啊。”
2138年12月25日晚上,白荊在去a區找陳念前,先看過阿棘的情況。
當時阿棘什么事都沒有,已經在睡巢里乖巧地睡著了。可就在白荊替陳念隱瞞后,失魂落魄地回到a區,想要看一眼妹妹的睡顏緩解焦慮時,他推開睡巢的門,卻見阿棘已經昏迷。她眉頭緊皺,四肢鼓動著瑰色的膿包,像是有什么東西要從體內沖破而出。儀器顯示她的基因熵正在劇烈上躥,精神力已經無可挽回地跌破安全值。
脆弱的身體在基因融合的沖擊下陷入沉睡,不知道會沉睡多久,但她遲早會醒來以一個失去人類意志的畸種身份醒來。
孤兒院處理這一類情況的方式是注射一劑安樂死,讓這些孩子在睡夢中死去。
最起碼,他們至死都不必直面自己畸變的丑陋。
白荊走進了高權限藥劑室。
透過藥柜后面的玻璃鏡子,他注視著自己。不知是不是看得久了,恍惚間他竟覺得鏡中有兩個自己。
其中一個還因悲傷而劇烈地喘息著,而另一個則仿佛鑲嵌在鏡子中,沖他微笑。
他聽見了微笑的那個心里的聲音。
“已經鑄下大錯,又何妨再入深淵。”
“那是這個世界上,最后一個真正的親人啊。”
許久,白荊回過神,平靜地從藥柜中拿走了針劑。
他拿走的是另一種針劑,會讓注射者陷入深度睡眠那通常是為畸變后陷入昏迷,但精神力很穩定,有極大希望保住人類意志完成畸變的人準備的。
注射這一針后,再將人封入低溫環境,就能進入無期限的休眠狀態,可以保留生命,也隨時能被喚醒。
雖然白荊永遠不會喚醒她,但至少這樣,他能永遠地留住她。
記憶的盡頭,安隅出現在一片雪原上。
孤兒院全部的建筑都淹沒在暴風雪中,雪的厚度已經沒過膝蓋,天地之間皆是白茫,四面八方都擺滿鏡子,強烈的反光讓他幾乎睜不開眼。
他半閉著眼跌跌撞撞地往這片空間的中心走去。
不知穿越了多少風雪,他終于來到那座鏡子打造的棺槨前。
鏡面上浮現出里面的景象阿棘安靜地躺在碎冰之中,少女纖細的四肢上滿是瑰色的鼓包,她閉著眼,面部看起來仍只是一個小女孩,臉色青白,讓人心疼。
安隅伸手想要觸碰鏡棺,然而還未碰到,意識深處嘈雜乍響,讓他一瞬間脫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