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過身,看向一塊彎曲的屏幕,“這里有一塊不該亮著的屏幕。”
勞醫生的屏幕。
勞醫生死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但在屏幕中,他仍坐在病房床上,右手拿著木勺將飯盒里的梨塊往嘴里填,左手在床沿上規律地敲擊著。
窗外暴雨瓢潑,水蟻畸種兇狠地撞擊著窗玻璃,但他面色平靜,緩慢享用早餐。
畫面上有水蟻,盒飯內容也變了,這不是回放。
炎道“再找一下鐘刻的屏幕。主城,請求傳輸鐘刻照片。”
上峰接入頻道,“立即為您發送。由于通訊受擾,速度可能較慢,請稍等。”
安隅在勞醫生的記憶中見過鐘刻,他仰起頭,視線迅速移動。
頻道里漸漸傳來嘈雜低語,黑塔、大腦、尖塔均已接入,五個人的記錄儀迅速旋轉鏡頭,所有人都在大屏幕前幫著尋找鐘刻。
安隅率先搖頭,“沒有,只可能在熄滅的屏幕里。”
“這符合鐘刻死亡的事實。”一位上峰說道“鐘刻的臨床死亡和尸體焚化都有記錄可查,但勞醫生不久前死在醫院,目前醫院已脫離監控,不排除他假死。”
頂峰開口道“時間控制臺的作用是時間再分配,折磨34區人只是附帶的罪惡游戲,控制臺誕生最初的目的應該是掠奪他人時間來延續自己的生命。”他沉思片刻,“醫生和鐘刻都有嫌疑,直覺上,醫生的屏幕很可能是陷阱。”
安隅盯著勞醫生的屏幕,“但這個陷阱似乎也是唯一可循的線索。”他的瞳孔隨著呼吸輕輕收縮著,“是陷阱也必須去踩,踩上去才知道獵人的刀在哪。”
頻道里,上峰們的低聲討論交織在一起,黑塔在猶豫,34區的故障是否值得拿角落去冒險。
安隅安靜等待結果。不知從何時開始,他被打上了至高重要和重點保護的標簽,但那十八年的賤民生活分明猶在昨日。
“去吧。”秦知律忽然說。
頻道里瞬間安靜,不等上峰反應,安隅已經道“是”,抬手關掉了公頻。
炎和流明跟上來,安寧守立背后。
每個屏幕都盛放著另一個時空,或者說,另一個人的生命。
向醫生的屏幕靠近時,安隅能感到一股時空引力,其他屏幕都沒有。陷阱儼然正向他筆直地鋪開紅毯,期待他的靠近。
他神色平和,步入那陷阱。
咔嗒。
勞醫生扣上了飯盒,單手拿著空飯盒和木勺走出了病房。
四樓一片死寂,空氣中的血腥味濃郁得讓他干嘔,他卻在干嘔時忽然笑了兩聲,像想到什么滑稽的場景,一邊嗆咳著一邊還不忘繼續“嗒、嗒、嗒”地數著。
地上倒著幾具尸體,身上的膿皰爆破后,留下了丑陋的尸瘡。
護士早都死沒影了,他獨自把飯盒送到盥洗室,然后回到了備藥間。
“嗒,嗒,嗒”
頻率始終沒變,但他的語調卻變得輕快起來,像在唱歌一樣。
小女孩死在檢查床上,倒在地上的備藥架下也有星星點點的血,是他的血。他擼起袖子,看著自己身上膿皰爆破后留下的疤痕,那些疤痕已經干癟結痂,仿佛不過是起了個水痘。